媽媽向著火車奔跑過來……她一向是個嚴肅的媽媽,從來沒有親吻和贊揚過我。如果我有事情做得好,她也只是溫和地看我一眼而已。這一次,她跑過來抱住我的頭親了又親,眼睛又直勾勾地盯著我看,看了很長時間。我意識到,恐怕以后再也看不到我的媽媽了。一陣難過涌上來……我頓時想放棄一切,丟下行李就回家去。我覺得對不住所有的人……家里的奶奶,還有小弟弟們……就在這時候,軍樂奏起了,口令下達了:“各就各位!……按照車廂順序,上車!”
我從車上,向媽媽久久地揮手,揮手……
——塔瑪拉·烏里楊諾夫娜·拉德尼娜
(列兵,步兵)
我入伍后被分到通信團……要是從來不去干通信工作,也許我永遠也說服不了自己,因為我不明白這工作也是戰(zhàn)斗。有一回,師長來看望我們,我們整裝列隊。在我們中間有個姑娘叫瑪申卡·松古洛娃。這位可愛的瑪申卡一步跨出隊列說:“將軍同志,請允許報告!”
將軍回答:“好,說吧,戰(zhàn)士松古洛娃,請說吧!”
“列兵松古洛娃請求解除她的通信勤務工作,派到開槍射擊的崗位上去。”
您知道嗎?我們當時全是那樣的情緒。我們?nèi)颊J為我們所干的這項工作——通信聯(lián)絡,實在是太渺小了,簡直是在貶低我們。我們只想到最前沿去。
將軍臉上的笑容倏地收斂了:
“我的小丫丫們吶?。悄芮埔娢覀儺敃r那副模樣就好了,個個都吃不好、睡不安。而師長顯然已不是作為師長,簡直就是作為父親來跟我們說話呢。)你們也許還不明白自己在前方的作用吧。你們,就是我們的眼睛和我們的耳朵!軍隊要是沒有通信聯(lián)絡,就好比一個人身上的血液不流動……”
瑪申卡·松古洛娃又是頭一個按捺不住自己:“將軍同志!列兵松古洛娃就像一把刺刀,時刻準備執(zhí)行您下達的每一項戰(zhàn)斗任務!”
后來我們就給她起了個綽號叫“刺刀”,一直稱呼到戰(zhàn)爭結(jié)束。
1943年6月,在庫爾斯克戰(zhàn)線,上級授予了我們一面團旗。當時,我們這個團,第六十五集團軍一二九獨立通信團,已經(jīng)有百分之八十是女性。我很想好好同您講講,讓您明白,當時在我們心靈深處產(chǎn)生了怎樣的想法。我們當時是那樣一種人,今后不會再有了,完全絕種了!我們是如此天真、如此真誠,有絕對的信念!我們團長接過旗幟,下達指令:“全團官兵,單膝下跪向團旗致敬!”此時此刻,我們所有的女兵,是多么幸福?。∵@是對我們的信任,我們現(xiàn)在和其他兄弟團,不管是坦克團還是步兵團,都平起平坐了!我們站在那兒哭啊,個個淚如泉涌。現(xiàn)在您是不會相信的,當時由于一種震撼,我全身繃得緊緊的。我身體是有病的,患有夜盲癥,是因為營養(yǎng)不良和神經(jīng)過度疲勞引起的??墒鞘谶^團旗后,我的夜盲癥居然好了。知道嗎?第二天我就沒病了,身體完全恢復了健康。這是通過心靈震撼而治愈的……
——瑪麗亞·謝苗諾夫娜·卡利貝爾巴
(上士,通信兵)
那是1941年的6月9日,我剛剛成年……滿十八周歲就是成年人了。兩個星期后,確切地說是十二天之后,開始了這場可惡的戰(zhàn)爭。我們被送去建設加格拉至蘇呼米的鐵路,征召的都是清一色的年輕人。我還記得我們吃的是什么樣的面包。幾乎沒有面粉,全都是湯湯水水而已。就是這種面包在桌子上,旁邊放著小水盆,我們只能用舌頭舔舔罷了。
到了1942年……我自愿報名到第三二○一疏散醫(yī)院工作,這是一所非常龐大的前線醫(yī)院,隸屬于外高加索和北高加索前線和濱海獨立軍區(qū)。戰(zhàn)斗十分慘烈,傷員越來越多。我被派去做食品分發(fā),這是要晝夜值班的,上午要分發(fā)早餐,晚上要供應晚餐。幾個月后我的左腿受了傷,就用右腿跳著走路,繼續(xù)工作。后來又提拔我當了管理護士,也是全天候工作。我的全部生活就是在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