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司馬遷:活著的理由 (2)

當理想遇到權力 作者:張大威


漢武帝天漢二年,貳師將軍李廣利帶領三萬騎兵出酒泉,擊匈奴右賢王于天山。李廣利帶兵打仗,并非因為他有軍事才能,而是因為皇帝一心一意要讓他顯得有軍事才能,讓他在討伐匈奴的戰(zhàn)爭中立下赫赫戰(zhàn)功,是漢武帝故意立個龍門讓這只兔子跳。三萬騎兵,即便是在好大喜功、窮兵黷武的漢武帝時代,也是不小的軍事力量?;实勰馨堰@響當當?shù)能娛卤惧X交給李廣利去折騰,說明李廣利與皇帝的關系極不一般。對了,就是極不一般。他是漢武帝的大舅子,漢武帝寵妃李夫人的哥哥。李夫人為絕色美人,她的另一個兄長、精通歌舞音律的李延年為了把她呈送給漢武帝,曾在漢武帝面前歌曰:“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可見這李夫人是有傾國傾城之貌的。此人不但外美,而且內慧。她得寵,卻早夭。在她病危貌毀、纏綿病榻之際,漢武帝曾去探望。但李夫人掩面不見,只在涓涓清淚中對漢武帝說:“妾久寢病,形貌毀壞,不可以見帝,愿以王及兄弟相托?!睙o論漢武帝怎樣請求,李夫人就是不撩開蒙在自己臉上的被子。漢武帝走后,她的姐妹都責怪她,說她對漢武帝太無情。李夫人長嘆一聲,說:“所以不欲見帝者,乃欲以深托兄弟也。我以容貌之好,得從微賤愛幸于上。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上所以攣攣顧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今見我毀壞,顏色非故,必畏惡吐棄我,意尚肯復追思閔錄其兄弟哉!”(《漢書?外戚傳》)李夫人極有見地,她要把最美的倩影留在漢武帝的記憶中,讓他在月透簾櫳遠夢初回的無盡思念中保留對她的千縷情絲,用這帝王家殘余的情分給她兩位兄長鋪開仕途的陽關大道。

這一著還真奏效,李夫人死后,她的一個哥哥李廣利做了貳師將軍,封海西侯,另一個哥哥李延年做了協(xié)律都尉。

皇帝封自己的小舅子大舅子小姨子大姨子什么官爵什么封誥,這都不難,天音一發(fā)或御筆一搖,也就辦到了。可是要讓他們有與其爵位封誥相符的事功,多多少少有點難。漢武帝不信這個邪,他就要貳師將軍李廣利立戰(zhàn)功。反正漢代西北方有的是匈奴,開戰(zhàn)吧,就不信兵強馬壯的李廣利不能立下個把戰(zhàn)功。于是李廣利帶騎兵三萬浩浩蕩蕩向天山進發(fā)。

李陵被漢武帝欽點為李廣利的后勤運輸部長,也就是“將輜重”。讓飛將軍李廣的孫子協(xié)助皇帝的大舅子李廣利立功受賞,這本是皇帝的良苦用心。打仗嘛,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有李陵這樣一位武藝高超的將門之后給李廣利運糧草,關鍵時刻還可以借飛將軍之虎威,幫助李廣利“追奔瀚海咽,戰(zhàn)罷陰山空”,讓李廣利的大軍橫掃漠北,總之一切都是為李廣利建功立業(yè)做鋪墊的。天意從來高難問,皇帝的心思也極難猜。一個心眼兒的李陵就不懂為什么皇帝在這場戰(zhàn)役中這樣安排,他覺得自己和那個貳師將軍比起來,怎么也是他更適合與兇悍的匈奴白刃相向,殊死決戰(zhàn),而那個貳師將軍倒是更適合去運送糧草——如果他硬要出戰(zhàn)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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