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沉默50年》 安巴拉哇集中營(8)

沉默50年:一位原“慰安婦”的自述 作者:揚(yáng)·魯夫-奧赫恩


一旦一個女人或者孩子病得奄奄一息的時候,她們就只能被送進(jìn)一間專門的茅屋里去——等死。我們把這間茅屋稱作“死亡之屋”,每個人都對它充滿了恐懼,唯恐有一天自己也會死在那里面。死亡的氣息早已籠罩在這間茅屋的周圍,囚犯們個個唯恐避之不及。但是,有一天早上我卻突然產(chǎn)生了去茅屋里看看的沖動。我現(xiàn)在也依然清楚地記得躺在“死亡之屋”里那張骯臟的床墊上的那位年輕母親。戰(zhàn)爭爆發(fā)前,她一直是一個漂亮而充滿活力的女人,而現(xiàn)在的她看上去早已經(jīng)沒有了生命的氣息,仿佛就是一具皮包骨頭的尸體。她臉色蒼白,兩眼呆滯地望著破爛的屋頂。肺炎和饑餓正在迅速奪走她脆弱的生命。集中營里的母親們往往會把自己僅有的配給食物留給年幼的孩子們,正因為如此,許多人被活活地餓死。

她拿出最后的力氣對我說,她想見一見她的孩子。我回到營房找到她的女兒,抱著孩子來到她的面前。我把這個還是嬰兒的小女孩輕輕放到她的胸脯上。她伸出一只手,深情而溫柔地?fù)崦⒆拥男∧?,嘴里一遍又一遍地輕聲道:“媽媽愛你!媽媽愛你!”過了一會兒,她轉(zhuǎn)過臉問我道:“以后誰來照顧她?”我告訴她我們大家都會照顧她的小女兒,讓她一定放寬心。茅屋內(nèi)非常潮濕,彌漫著垂死之人發(fā)出的惡臭。我感到自己是那么的無能,甚至找不到一句可以安慰她的話。我只能輕輕地?fù)崦念^發(fā),把她那雙冰冷而粘糊糊的手緊緊地攥在我自己的手里。兩天之后,她撒手人寰,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了又一個連自己母親的模樣都不記得的孩子。

由于嚴(yán)重的營養(yǎng)不良,女人和孩子們都無法逃脫腹瀉、痢疾、瘧疾和腳氣的傷害。就連一個小小的劃傷,都可能最終導(dǎo)致熱帶性潰瘍。孩子們的肚子里都長了寄生蟲,卻根本得不到治療。嚴(yán)重缺乏食物和起碼的營養(yǎng),導(dǎo)致他們停止了生長。我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餓死。

每當(dāng)集中營里有人死去之后,日本人就會拿來一具粗糙的木板棺材,把死人裝進(jìn)棺材里,拉到營區(qū)外的某個地方用火燒掉。即使是在這樣的時刻,日本人也不允許死者悲痛欲絕的親人們相伴在他的身旁,沒有人為自己死去的親人送過這最后的一程。

直到50年之后的一天,我才第一次來到了位于三寶壟的這個集中營死亡者的墓地,把一束鮮花放到了我當(dāng)年那些不幸死在集中營里的朋友們的墓前??吹侥且慌庞忠慌诺哪贡峡讨暮商m人的名字,我又記起了其中的一些人,這些勇敢的女人們的臉龐再一次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無限的悲傷涌上心頭,使我久久難以平靜。

記得那個時候,女人們無論病得多么嚴(yán)重,每天早上都必須拖著虛弱的身體參加早點名,在熱帶火辣辣太陽的炙烤下,很多人當(dāng)場就暈倒在地。這正是日本人對我們慣用的懲罰手段之一。孩子們也沒有鞋子穿,為了不被滾燙的地面灼傷,他們只能赤腳站在自己母親的腳背上。

盡管生活如此艱難和殘酷,女人們并沒有失去她們的幽默感。為了氣一氣日本人,我們常常在工作的時候一起唱起荷蘭語的愛國歌曲;我們還舉辦過音樂會和演唱會,甚至組建了一個合唱隊,以此鼓舞我們的士氣,激勵自己挺過這一段最為艱苦的日子。我們很幸運(yùn),在我們中間竟然有一位音樂教師,而且在她帶到集中營的行李箱里居然還有一些珍貴的曲譜。正是這位音樂老師率先發(fā)起了成立合唱隊的倡議,一時間人們紛紛響應(yīng)。她還帶著一個調(diào)音叉,在沒有鋼琴伴奏的條件下,這個東西簡直就是天賜的寶物啊!后來,我們都親切地把這位音樂老師稱為“音樂小姐”,她對宗教音樂也有著特殊的愛好。她是一個精力充沛而又正直樂觀的女人,她的頑強(qiáng)精神和火一般的熱情感動了我們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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