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dāng)頭,鐘聲已經(jīng)停止了。廣場上突然安靜了下來,他靠著的那面墻也停止了震動,仿佛重新變成屹立不動的石頭。這又一次讓他覺得剛才的鐘聲是多么的強(qiáng)勁洪亮。他離開墻根,四處張望鐘樓,還沒找到高聳的塔尖,他就暈了,因為在兩座緊挨著的敦實(shí)的尖塔上方,還有一個單體尖塔高高地聳立在秋日傍晚的天空中,帶著一種讓他覺得痛苦的果敢和怡然自得。他轉(zhuǎn)瞬一想,在一幢這樣大的房子里,總不會沒有椅子吧?他想尋找一個入口,不是大門,而是一扇側(cè)門。他感到很意外,自己居然進(jìn)去了。
他倒在離他最近的一張長凳上,心想:“我可以在這兒休息了。”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始環(huán)顧四周。即使是在廣闊無垠的蒼穹下,他也從未感覺自己如此渺小過。他發(fā)現(xiàn)三四個分散在不同位置的女人也和他同樣渺小,而他意識到自己與最近的一根柱子的距離以及每根柱子之間的距離,從他躺著的地方放眼望去都看不到盡頭,無論是上面還是前面,除了一個個無限連接的空間世界,不禁有些驚訝;然而最讓人驚異的是,有一瞬間,他竟然忘記了自己。
教堂里的一個司事邁著堅定的步伐走了過來,他對這里已經(jīng)相當(dāng)熟悉了,正干著自己的份內(nèi)事,這讓格奧爾格的驚訝頓時煙消云散。司事快步從柱子間走了過來,高聲而近乎生氣地宣布:“教堂關(guān)門了!”又沖著那些還未結(jié)束禱告的女人近乎教訓(xùn)的口吻說:“上帝明天也在?!备駣W爾格嚇得站起身來。女人們慢騰騰地從司事身邊較近的一扇門出去了。格奧爾格走回之前他進(jìn)來的那扇小門前,可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他不得不加快步子,穿過大堂,想趕上那幾個女人。突然,他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于是他不再往前跑,而是彎下身子躲在一個大的洗禮盆后面,任司事把門鎖上了。
牧羊人恩斯特把羊群趕了回來。他吹著口哨召喚著他的小狗。在山坡上,夜色還沒降臨,山頭和樹梢的天空剛露出淺黃色,就像女人們箱子里放了很久的亞麻布。山谷里,霧氣厚厚地平鋪開來,讓人誤以為平原也隨著大大小小的光簇一同漂浮起來,施密特海姆村仿佛坐落在平原的邊緣,而不是在山坡上。赫希斯特工廠里的汽笛聲和火車的鳴叫聲傳到了山坡上。工人們的換班時間到了。鄉(xiāng)下、城里,女人們都在準(zhǔn)備著晚餐。下邊的公路上傳來了第一批自行車的鈴聲。恩斯特走上公路,來到路旁的排水溝邊。恩斯特站在那里,兩臂交叉放在胸前,看著公路開始向上形成陡坡的地方——葡萄旅店就在那兒。他嘴角閃過一絲輕蔑的微笑,像是在嘲諷上帝和這個世界。他覺得,每天傍晚看著人們不得不在這兒跳下來推著自行車走很有意思。
十分鐘后,頭一批人從他身旁走過,渾身是汗,臉色蒼白,相當(dāng)疲憊?!昂伲瑵h內(nèi)斯!”
“嘿,恩斯特!希特勒萬歲!”
“你先Heil他的病吧!嘿,保羅!”
“嘿,弗蘭茨!”
“我沒時間,恩斯特!”弗蘭茨說。他把自行車推過那個土坎——今天早上他還很高興地從那兒蹦達(dá)過去。恩斯特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斑@家伙能有什么事呢?”恩斯特想,“準(zhǔn)是關(guān)于姑娘的事?!焙鋈唬X得自己不是那么喜歡弗蘭茨了?!八媚飩兏墒裁茨??”他想,“如果說有誰需要姑娘的話,那個人就是我?!彼D(zhuǎn)而敲響了曼格爾特家的廚房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