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章說,你可以當(dāng)我是旁人閑論,不妨將心里意思照實(shí)告知,不要說虛假話。他的談判藝術(shù),時而小溪潺潺,時而飛流直下,時而板起面孔,時而又嬉皮笑臉打痞子腔,張弛節(jié)奏,把握得非常到位,而且他能扣緊關(guān)鍵,言之有物,不拘小節(jié),肯負(fù)責(zé)任,折沖調(diào)和能力頗佳,洋人都愿意與他打交道。
威妥瑪把云南當(dāng)?shù)鼐捝毯桶乩傻男藕唤o李鴻章過目,里面對騰越官員如何派兵阻路,如何迎擊柏郎,如何殺死馬嘉理,有詳盡的描述。李鴻章仍堅(jiān)持說,阻路的是當(dāng)?shù)貓F(tuán)練,不是官兵。威妥瑪反駁:“穿號衣的如何不是官兵?”
李鴻章一時語塞,只好勸威妥瑪少安毋躁,現(xiàn)已派欽差查辦,大概年底總可以辦完。威妥瑪聲色俱厲地呵斥:“自咸豐十一年到今,中國所辦之事越辦越不是,就像一個小孩子活到十五六歲,倒變成一歲了。”他又說:“總署向來遇事,總云從容商辦,究是一件不辦。今日騙我,明日敷衍我,以后我斷不受騙了。中國辦事哪一件是照條約的!如今若沒有一個改變的實(shí)據(jù),和局就要裂了。令兄到云南也不能定如何辦法!”
李鴻章說,兩國相交,全靠條約。條約如何可以改變?除條約外如何可作改變憑據(jù)?中國歷年所辦之事,若皆不照條約,你是英國欽差,怎么會答應(yīng)呢。威妥瑪說:“中國有許多事不照條約,非止一端,非止一日,比如商貨完稅后到處百方抽厘,名曰華商捐厘,無非洋商暗損?!?/p>
李鴻章說:你不要盡聽洋商之言,怎樣抽稅捐厘,這是中國自主之權(quán),你豈視中國不當(dāng)自主之國?威妥瑪馬上尖刻地說:“丹國是一個極小國,我國還許他自主,何況中國?但中國自周朝以來常說內(nèi)修外攘,試問至今內(nèi)修若何?外攘能否?今不改變一切,恐終不能自主,非獨(dú)我一人意見,各國官民皆如此說。”這番話雖然難聽,卻一針見血,道出實(shí)情。威妥瑪說得興起,愈發(fā)口沒遮攔:“中國改變一切,要緊尤在用人,非先換總署幾個人不可?!?/p>
李鴻章變色說:“國政非爾等所能干預(yù)!”
威妥瑪抱怨:“我在中國辦事三十余年,無時不幫中國相商,而今我心已灰透了,物極必反亦不能怪我。”最后他拋下一句狠話:英國與中國“恐一定是絕交樣子”。李鴻章事后形容,威妥瑪在會談中“氣焰甚張,語意過于激烈,恐難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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