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門之中,錢玄同不僅和黃侃關(guān)系不睦,和魯迅后來也極疏遠(yuǎn)。
1927年2月18日,已經(jīng)與《新青年》同人陳獨(dú)秀、胡適、錢玄同、陶孟和、劉半農(nóng)等人斷絕來往的魯迅,在香港青年會所做的演講《無聲的中國》中,說:“中國人的性情是總喜歡調(diào)和、折中的。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里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diào)和,愿意開窗了。沒有更激烈的主張,他們總連平和的改革也不肯行?!辈选昂m之先生所提倡的‘文學(xué)革命’”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歸因于錢玄同:“這是怎么一回事呢?就因?yàn)楫?dāng)時又有錢玄同先生提倡廢止?jié)h字,用羅馬字母來替代。這本也不過是一種文字革新,很平常的,但被不喜歡改革的中國人聽見,就大不得了了,于是便放過了比較的平和的文學(xué)革命,而竭力來罵錢玄同。白話乘了這一個機(jī)會,居然減去了許多敵人,反而沒有阻礙,能夠流行了?!?/p>
而錢玄同雖然在1932年的日記中曾有“購得魯迅之《三閑集》與《二心集》,躺床閱之,實(shí)在感到他的無聊、無賴、無恥”之語,在魯迅去世后,更對其出版的書信集中提到自己時所說的“好空談”“胖滑有加,嘮叨如故”耿耿于懷,但在其回憶文章《我對于周豫才君之追憶與略評》中,還是以客觀平實(shí)的筆調(diào)記述了自己與魯迅交往的過程,并對魯迅的長處做出了公允的評價?!八螌W(xué)最為謹(jǐn)嚴(yán),無論??惫艜蚍g外籍,都以求真為職志,他輯《會稽郡故書雜集》與《古小說鉤沉》,他校訂《嵇康集》與《唐宋傳奇集》,他著《中國小說史略》,他翻譯外國小說,都同樣的認(rèn)真。這種精神,極可欽佩,青年們是應(yīng)該效法他的。日前啟明對我說,豫才治學(xué),只是他自己的興趣,絕無好名之心,所以總不大肯用自己的名字發(fā)表,如《會稽郡故書雜集》,實(shí)在是豫才輯的,序也是他做的,但是他不寫‘周樹人’而寫‘周作人’,即是一例;因?yàn)槿绱?,所以他所輯校著譯的書,都很精善,從無粗制濫造的。這種‘暗修’的精神,也是青年們所應(yīng)該效法的。他讀史與觀世,有極犀利的眼光,能抉發(fā)中國社會的痼疾,如《狂人日記》、《阿Q正傳》、《藥》等小說及《新青年》中他的《隨感錄》所描寫所論述的皆是。這種文章,如良醫(yī)開脈案,作對癥發(fā)藥之根據(jù),于改革社會是有極大的用處的?!?/p>
而對于魯迅的短處,錢玄同認(rèn)為也有三點(diǎn)?!岸嘁?。他往往聽了別人幾句不經(jīng)意的話,以為是有惡意的,甚而至于以為是要陷害他的,于是動了不必動的感情。輕信。他又往往聽了別人幾句不誠意的好聽話,遂認(rèn)為同志,后來發(fā)覺對方的欺詐,于是由決裂而至大罵。遷怒。譬如說,他本善甲而惡乙,但因甲與乙善,遂遷怒于甲而并惡之?!?/p>
畢竟是深交過十?dāng)?shù)年,相比于很多對于魯迅的極端謾罵,錢玄同的這個評價大概庶幾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