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像過節(jié)一樣,清點行李,到賓館結賬,找來了車,高高興興回到姥姥家,待了幾天又回到燕北園的家,小學同學春子、陽華、然兒來電話問候,原來她們消息閉塞,還以為我在做化療呢。我忙請他們來看我。會面過程不用多說,反正我樂呵呵地給她們看恐怖的錄像,陽華送了我一本《莫奈畫傳》,里面夾了一張紙,上面寫著:
“你是能給大家?guī)須g樂的人,你是最具天賦的文學愛好者。你的才華,幽默與充滿愛的心,讓我們無時無刻不在牽掛著你。我們永遠是你的朋友和最忠誠的支持者。”
小學同學與中學同學是太不相同了,大家在一起的親是難以言表的。我沒辦法描述得更詳細。由此,我希望所有的人與我結識的理由,不因為我是一個病人,而因為我是個好看的人。誰能夠認清楚這一點,他就是理解我,真正愿意與我交往的人。
釗子他們商量來家里看我,原定是三女一男,最后好像商量好了一樣,慧慧、秋燕全因為異常麻煩可恨的學習班退出。
商量好下午聚會,我頂著酷暑,戴上墨鏡出去迎接,除了迎接來一身汗沒迎接出別的,突然,人行道上走來一個女孩,仍是眼簾低垂,正是小云。她看見面前的“戴墨鏡的怪人”,下意識地避開。
“嘿嘿,找誰呢?”我笑著說。
她認了我足有半分鐘才認出來,只得笑著跟我走了。進了家門,她還是對書房我小時候的照片最感興趣。正低頭看著,我媽媽突然進屋,讓她措手不及,略顯慌亂,趕緊將頭躲開。
直到釗子喘著趕來,這場聚會正式開始。秋燕來短信道歉,并突然說:“我現在在發(fā)短信,已經被老師發(fā)現了。”讓我們感覺有一種奇特的現場效果。
聊著聊著,我才意識到,以后還是少見小云為妙,因為見一次,心里就難受一次。我好像成了愛上燭火的飛蛾,即使全身燒到最后一刻,都不會懷疑退卻。
我倒沒飛蛾那么英勇壯烈,但我需要時間緩過來。暑假釗子正處于用短信和小云通得酣暢淋漓的時候,手機鈴聲不停,燙得如烙鐵一樣。釗子已不是在中日友好醫(yī)院大罵女生的釗子,他對此的解釋是:“小云和其他女生不一樣。”
我是眼睜睜地看著釗子一步步陷入其中的,這個“其中”不是一般的“其中”。因為基于對他和她作風的認識,即使釗子在電話中拼死否認我也能聽出來他的真實心聲。有一次暑假來電話,我正在寫小說,他應該是以得意的口氣跟我說:“小云打籃球,一投沒投中,轉身對旁邊的人說,這球就送給子尤吧!我和他有緣無分。”
我聽了,心思沉靜,說:“這不是很好嗎?”
釗子奇怪,不斷對我惋惜慰問,替我可惜,我卻為此結果慶幸。到了開學,他又碰巧與小云坐前后,他更是樂得歡。
小云把自己保護得好好的,好到精致,就像身邊圍了一條光圈,外人都進不去這個光圈,只在周圍留下一顆顆受傷的心。說她是海市蜃樓太恰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