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正途 (1)

榮氏百年 作者:杜博奇


無錫并非榮氏真正故里,而是先人為逃避政難遷居至此,聚居之地便為榮巷。先人在政治上的失意,成為后人經(jīng)商的深層動機,而江南溫潤寬裕的環(huán)境培育著榮氏商業(yè)基因,又因“長毛之亂”而家族式微。

數(shù)百年經(jīng)營所得頃刻毀于一旦,政治與商業(yè)的交鋒,每個榮氏后人都有各自判斷,于是才有榮熙泰在官場與商場的周旋,而當意識到政治的不可靠后,又義無反顧投身商界。榮熙泰雖年事已高,膝下兩子卻令人欣慰,從錢莊學徒到自辦錢莊,再到經(jīng)營面粉廠、紗廠,于茫茫黑夜之中尋到一條經(jīng)商正途。踟躕走來,在風雨飄搖的清末意氣風發(fā),好似抓住了命運的稻草。

廣生錢莊開業(yè)

1896年3月21日,農(nóng)歷二月初八,一個陰冷的日子,上海鴻升碼頭傳出震耳的鞭炮聲。

循著聲音望去,人群正如潮水般涌向一棟臨街的鋪面,將其層層疊疊地包圍起來。正中兩個年輕人拱手作揖,頭頂?shù)哪敲妗皬V生錢莊”燙金招牌在陽光下散發(fā)出年輪的光芒和嶄新的油漆味。

一切都是新的。門口的對聯(lián)和燈籠預(yù)示著新的開始,空氣中彌漫著喜慶的氣味,讓熱鬧有了歡騰的理由。在連綿不絕的鞭炮聲和道賀聲中,廣生錢莊正式開門營業(yè)了。

中間那兩個年輕人對視一眼,露出會心的微笑。從外貌上看,兩人相似無多,但舉手投足間流露出良好的默契感,讓人隱約覺察到他們的親密關(guān)系。其實他們是一對親兄弟,穿西裝的方臉男子名叫榮宗敬,時年23歲,英氣逼人,為兄;著長衫者圓臉長耳,名德生,年少兩歲。他們是這家錢莊的一、二把手,宗敬任經(jīng)理,負責全盤運營;德生為賬房,主管日常業(yè)務(wù)。

廣生錢莊股本3000銀元,榮家兄弟及其父出資一半,其余半數(shù)招股所得。所幸榮家聲譽在外,且錢莊風頭日盛,漸成一本萬利之買賣,集資倒也不難。加之兄弟二人打小接觸錢莊業(yè)務(wù),雖年紀輕輕,卻有滿腹生意經(jīng),讓他們打理正是人盡其才。且有榮父殿后指導(dǎo),確保萬無一失。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清末風云突變,徒增危機蒼涼之感,世人如熱鍋之蟻,猶豫徘徊,奔走往復(fù),仿佛要尋得片刻安慰寧定。舉國如是,概莫能外。而偌大上海灘,三教九流、五湖四海,謀生者不計其數(shù),裹挾在時代洪流中,滾滾向前。

榮家兩兄弟亦夾雜其間,猶如兩棵不起眼的野草,隨風搖擺,絲毫沒有顯露出卓爾不群的跡象;而新生的廣生錢莊也不過是一門糊口生計,在錢莊、銀行云集的滬上,實在有些微不足道。

所謂積小成大,但凡創(chuàng)業(yè),如無過人之處和貴人相助,斷然躲不過“積累”這關(guān)。當初之所以選擇這個老行當,所愿無非賺錢而已,至于做成何等事業(yè),要說不曾動議,也未必清高至此,但這乃夸夸之詞,江浙人向來務(wù)實,于此并不過分在意。因此,榮氏安心經(jīng)營,并不急于求成。

不曾料到,錢莊如一道魔咒,將個人、家、國命運驟然連接到一個結(jié)點。一瞬間,往事如煙。

榮熙泰、榮宗敬與榮德生

時間回到23年前的1873年,17歲的同治皇帝臨朝親政,正欲大刀闊斧地推行新政,年輕的臉上寫滿意氣。

帝國與臣民昏睡了許久,終于候到這久違的消息,敏感的人們將之視為吉兆,忍不住奔走相告。而此時,英、法、美、俄、德五國公使亦聞風而動,連續(xù)照會大清總理衙門,提出覲見皇帝的要求。

6月29日清晨,五國公使被引至西苑紫光閣側(cè)殿,那里向來是番邦朝見之地。五國使臣向坐在龍椅上的同治帝三鞠躬,親手呈送國書,半小時后又被引出宮門。這嘲不跪”的覲見禮,向世界宣告了天朝上國威儀的頹然瓦解,至少西方使節(jié)今后不必像大清藩屬國那樣對一個尚未長胡須的年輕皇帝三拜九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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