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單單是這樣:他在她面前不得不使用一種(況且對她來說也是如此)陌生的語言。在這其中,他會有一種不同于使用自己的語言時的聲音:在這種大概只涉及他們兩人的特殊情況出現(xiàn)之前,就存在著沒有實際行動的渴望與真正付諸實施之間的矛盾。對前者來說,他知道自己和對方都處在完美的狀態(tài)中;而對后者來說,這種實施隨后必定將以某種方式結(jié)束。盡管能夠一次又一次地預(yù)感到凱旋,然而每一次都見不到勝利的影子。每一次似乎都是唯一有效的手段,而后來卻幾乎不起任何作用。那所期待的結(jié)合并未阻礙這種渴望,但卻使它衰減成突然的難以持續(xù)的瞬間,正是在這樣虛弱無力中,產(chǎn)生了一種愧疚感,而隨后更加愧疚。這就意味著,他不愛她。他知道自己本不該到她這里來,而當(dāng)她擁抱住他時,他在游移不定中突然與她做了那事。他竟然對擁抱沒有一點(diǎn)感覺,只是依舊覺得孤單,怎么會成了這樣呢?
他希望用自己的語言去愛她,通過自己的語言去愛她,以此作為補(bǔ)償。然而,實際上他并沒有這樣,而是用咄咄逼人的眼光默默地盯著她。她起先是一陣驚訝——不單是在討他的歡心——隨即害怕起來。他把玩這樣的念頭:殺了她,或者至少偷她一些東西,或者至少毀壞她一些東西,沒人知道他在這里。“我不喜歡這個世紀(jì)。”然后他說。她慢慢悠悠地回答,好似在為他解讀未來:“是的,你身體健康,也許會走失的?!?/p>
她壓根兒就不知道他來自哪里,想象不出地球的另一塊地方時就笑。天上那條長長的亮帶現(xiàn)在終于消失了吧?發(fā)電機(jī)在屋后的鐵皮棚屋中隆隆響著。在一種沒有地點(diǎn)的黑暗中,超越出所有的緯度和經(jīng)度,那些水灘在顫動,在圍著圈子旋轉(zhuǎn)。歐蓍草的白色花朵在寒冷中彎曲著身子,開黃花的母菊叢成了燃燒著的森林的航拍照片。此時,一種好似丁零零的失卻方向感的警報聲從索爾格內(nèi)心深處飄出,穿過如夜沉寂的洼地,一直向北而去(此時此刻北是什么?),直至凍原灘地,在那里讓一個冰柱崩陷下去。那冰柱是千年之前水泡出口的隆起物,被沙土和碎石覆蓋,從外面根本辨認(rèn)不出是一個冰塊。說不定一個火山口正在形成,還帶有一個湖,似乎極點(diǎn)附近確實曾有過一個小小的火山。屋子斜坡后面那條河里,只有河水表面還在流動:緊挨著河水表層下面,光滑的冰體填滿了從源頭到河口的河床,抓住上面漂游的樹枝樹葉并快速裹住它們,給河水染上了它的玻璃色。許多人的額頭正放在盥洗池那冰涼的瓷邊上,睡在這張床上的兩個孩子大概整個夜里不再會翻身。而勞費(fèi)爾呢,他正站著在看一封信(今天并不是送郵件的日子呀?),信紙用手指捏著,但更多的是用手掌捧著。在索爾格的遙想中,他身邊沙發(fā)上有一個稍稍側(cè)斜的水果籃。這期間,他一直盯著也瞄著他的貓,直到它最終閉上了眼睛。風(fēng)在屋外灌木叢中的空啤酒桶中嗚嗚鳴吼,同時來自史前時期的風(fēng)也在他的腦子里發(fā)出埃俄羅斯式的怒吼,而小屋此時立身的土地就是由這種風(fēng)吹聚在一起的。索爾格察覺到,十分熟悉的非現(xiàn)實從所有共時但卻互不相容的物象中聚向他的四周,馬上就會將他刮走。這恐怕又是他自己的過錯?!拔冶仨毣丶摇N冶仨毸X?!比^捶著腦袋;這也是一種祈禱:這甚至在起作用。恐怖的景象消逝而去,空間感重新歸來?!澳阍诳词裁??”印第安女人問,他在自己的眼角中感受到對她的好感,張臂抱住女人。他此舉是當(dāng)真的。她緊緊抱著他。當(dāng)他抬眼向上望去時,第一次發(fā)現(xiàn)她面部沒有任何表露,就是一種完全的投入,他在那張臉上預(yù)先看到了一個漂亮的老人。
索爾格一邊受著她的款待,一邊還認(rèn)真地聽完了一個長長的故事。故事講的是有一個人讓一個女人聞銅,用這種方法誘奸了睡著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