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先生幾年間少有一次被人們關注的是在1953年9月第二次文代會上,他應邀上臺發(fā)言,全力推崇古典文學的研究意義,頗受當時意識形態(tài)領域重要人物胡喬木的鼓勵,胡一度甚至說俞的發(fā)言中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錯誤。據(jù)北大文學所黨總支匯報稱:“俞(事后)很得意,名利雙收,到處講演,到處寫文章。”
黨總支舉了一個例子說明俞的驕傲:他在《紅樓夢》的??惫ぷ髦?,自覺是權威,不同意文學所的組織意見,堅持主張在??北局胁挥眯聵它c符號,后來為此曾寫信給胡喬木以尋求支持。
李、藍文章見報后,俞平伯的抵觸情緒是很明顯的。文學所黨總支所寫的《對俞平伯學術思想批判情況的調查》(1954年,月日不具)一文中,匯總了俞先生最初的零星反應和態(tài)度:
對俞的批判展開以后,俞感到問題嚴重,情緒很波動,公開抗拒。他說:“他們原來要搞我,搞吧。我不再寫文章總行吧。”又說:“我不配研究《紅樓夢》,也不配研究古典文學。”
曾一度閉門謝客,深居簡出,甚至不接電話,不參加會議。
他表現(xiàn)苦悶,安若無事,內心緊張,蔑視,看不起。如說:“他(指李、藍)說我唯心,我看曹雪芹就是唯心,曹雪芹不比我俞平伯更反封建。”
他認為李、藍對《紅樓夢》的估價太高了。他說:“《紅樓夢》自發(fā)表以來并沒有起好作用,如果沒有色空觀念,可能還好些,所起的都是壞作用。”“他們說寶、黛二人有煽動性的叛逆性格,捧得太過火了,這不符合歷史的現(xiàn)實。”又說:“如果真有,賈寶玉應該參加革命去了。”這不像話。
1954年最后一天(12月31日),北京市委給中央寫了一篇有關批判《紅樓夢》研究中資產階級觀點的思想情況的報告,其中這樣歸納總結了俞平伯的活動近況:“俞平伯有一個時期情緒緊張,表現(xiàn)消極,閉門謝客,不接電話,也不出席北大文學研究所《紅樓夢》討論會,并曾不滿地表示,‘我不配研究《紅樓夢》,也不配研究任何中國古典文學,以后我不再研究了。’”
1955年1月3日市高校黨委會編出《關于開展學術討論,批判資產階級唯心觀點的工作》的動態(tài)簡報,其中提道:“文學研究所先后舉行了六次會議,針對俞平伯在紅樓夢研究中的錯誤思想進行批判,何其芳、毛星等同志都作了長篇發(fā)言,會議對大家的教育很大,俞平伯仍然堅持自己的觀點。”在眾人長時間的圍攻之中,俞的不服氣和倔強極為顯目。
波瀾所及,一些老教授暗地里有了一些抵觸和不安。如北大歷史系教授鄧廣銘說,現(xiàn)在老教授寫文章就是犯罪,我如發(fā)表文章就有成為俞平伯的危險。山東大學一學生將批判陳寅恪論韓愈的著作的文章投給《人民日報》,后在《歷史研究》刊發(fā),歷史學者向達、翦伯贊、季羨林等讀后都擔心陳寅恪因受刺激而有自殺的可能,翦伯贊直言“會引起很大的波動”,向達非常不滿地對翦伯贊說:“現(xiàn)在年輕人自己搞不出東西倒來批評別人。”(見1955年1月20日市高校黨委簡報第53期)
這些報告在中央領導層中傳閱,俞平伯不配合的消極態(tài)度給高層留下較深的印象,如何謹慎處理俞平伯及一批教授的思想問題而不陷入僵局,高層由此也有所警覺和籌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