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黨委1958年把傅鷹、游國恩等列入“不服輸,依然翹尾巴,須嚴打”之列?!袄^續(xù)燒他們,把他們的尾巴燒得夾起來,特別是要剝奪他們在群眾中的思想影響”。這完全是對敵斗爭式的部署,卻產(chǎn)生在所謂“雙反”即反浪費、反保守的“小”運動中。原來這個“雙反”運動是配合中共中央提出的“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的總路線”的,一直充當反面教員的老教授們,于是又成了“少慢差費”的代表。為大躍進揭開序幕的中共八大二次會議就在這年5月召開,在會上毛澤東號召破除迷信,解放思想,不怕教授;也有人提出“要把教授的名聲搞臭”。全國高校學生起來批判老師,這把火就此點起來。中宣部副部長周揚,到全國中文系協(xié)作組會議上叫好助威,認為學生向王瑤、游國恩開火,局面打開了,對全國學術界都是一件大事,將寫入文學史:“保持對立面有好處,像王瑤、游國恩不服氣很好,正好繼續(xù)批判……整風經(jīng)驗證明,經(jīng)過群眾批判,什么問題都能搞深刻?!痹谶@里,周揚跟康生一樣,并沒有多少新創(chuàng)意,只是在傳經(jīng)學舌,連“保持對立面”云云,也是從毛澤東新寫的《工作方法六十條》躉來的。如果追溯得更遠,那么毛澤東20世紀40年代在延安整風報告中,批判知識分子在階級斗爭和生產(chǎn)斗爭兩大知識門類上,是“比較地最無知識的”一語,實在具有“元典”的意義,他后來的名言“唯卑賤者最聰明,高貴者最愚蠢”,以及“書讀得愈多愈蠢”都是緣此思路而來。
1957年轟轟烈烈的反右派運動之后,1958年中央宣傳工作會議乘勝追擊,確定進行社會科學理論批判,馬寅初就是那時列為重點目標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一次聽取北大、復旦、科學院匯報,就有中央領導人強調:“兩條道路斗爭不解決,知識分子不會向黨靠攏?!北本┦形纱瞬贾谩盁淌凇钡挠媱潱岢鲆懊突馃?,慢火燉”,這已開啟了后來“文革”語言中“火燒某某某”以及“燒焦”、“砸爛”(毛澤東并曾稱贊邱會作“打而不倒,燒而不焦”)的先河。
其時,被視為資產(chǎn)階級反動派的“右派分子”們,作為屬于敵我矛盾的階級斗爭對象已遭打擊、孤立,作為屬于“人民內部矛盾”一方的廣大中間派的知識分子仍被高層認為沒有向黨靠攏。而這時要開展“兩條道路斗爭”,則對立面顯然只能從暫時還屬于中間狀態(tài)的人們中去尋找和確定,前述“中右”和“中中”的“舊教授”自是首選。據(jù)說,北京大學在反右派斗爭之后,共批判教授、副教授49人,“雙反”運動中23人,1958年學術批判中18人,1959年底至1960年初教學檢查和編書中16人。附帶說一句,北大黨委書記、副校長江隆基因反右派斗爭期間領導不力,1958年初調離。所謂“領導不力”,實指他“釣魚”不力,在鳴放階段疏于組織,致使教授、副教授一級“放毒”放得不夠,后來其繼任者叫各個總支清查重點人物的反動言論,湊不夠數(shù),徒呼負負;雖又補劃右派若干人,還是深感遺憾,指責江有右的方向錯誤。至于江校長當時是由于政治上右傾,沒有切實貫徹“引蛇出洞”的策略,還是由于“五一九”學生運動風起云涌,顧了學生這頭,漏了先生那頭,今天就說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