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三日
志清:
我本來叫皇冠刊出《紅樓夢未完》后空郵一本給我,預備寄給你看,雖然知道你不研究紅學,如果你看著覺得還踏實,我就放心不少。誰知迄未寄來,你倒已經(jīng)看見了。這兩天正要寫信給你,今天倒又收到答復《海上花》幾個問題的信?!顿€經(jīng)》等不知道有沒有,下次去找。亞東本頁數(shù)如下:
“年勢間里”15回10頁
“搯子”26回4頁
“沖場”44回10頁
“將軍”58回5頁
打字員一個月后大約可打完譯文前半部,(下半部刪三分之一,短些)稍加整理后寄給你?!稇浐m》上說中國人名難記憶,這一點需要寫個短的自序說明(為這問題——在這本書里特別成問題——起初足有兩個月無法動手譯),別的所有available寫序材料都請你斟酌,可用則用,不會犯重。
柳存仁我認識,宋淇也告訴我他要到哈佛來,我已經(jīng)寄書給他。他那篇《倫敦兩個圖書館的中國通俗小說》登在什么刊物上,我想在下一篇提一聲作為更正。附上明信片,請找出刊物名字,填上就可以付郵,省得百忙中又要寫信。我根本不過年,剛趕完一篇短的關(guān)于高鶚的戀史,預備寫篇長的關(guān)于前八十回改寫經(jīng)過,太長,也許要分兩篇,從二尤說起。像做偵探一樣,thrilled得不得了。此外材料很多,你說記性壞,我更壞——所以小說里局面一用再用,有時候有點“似曾相識”,不是你說也不知道——一定要所有的參考書統(tǒng)統(tǒng)攤在面前,所以非要趁這時候趕完,加上譯書,實在來不及,忙得昏天黑地。Radcliffe Institute是women’s club式的,我又太不會做人,接觸雖少,已經(jīng)是非很多。不但不給介紹什么教授,即使有人問起也代回掉,說我忙。我的credibility gap要等研究《紅樓夢》的東西登在此間刊物上才會好一點,但是我現(xiàn)在只顧得先寫出來,沒工夫譯。我找事是個chronic case而不是急癥,也都只好慢慢的再說了。熟人寫的書評我不用看了,大概跟我的意見差不多。(你把秦可卿比李瓶兒,再切合也沒有。又說作者為了寶黛感情的發(fā)展,把這些事統(tǒng)統(tǒng)移前,歸入早年,我尤其覺得對。因為與宋淇argue秦氏這一點,所以特別注意。)莊信正說他那篇評要寄份給我,又提起三月底和你到Boston開會,到后請打電話給我,354-4684,也許可以過來談?wù)?。?/p>
69一切順手
愛玲
一月三日(一九六九)
[按語]
到了一九六八年底,張愛玲已把《海上花》首三十回的譯文交人去打字了。假如她不分心去研究《紅樓夢》,她應(yīng)有充分時間在兩年之內(nèi)把這部吳語小說譯完的。在連續(xù)幾封信上她已提到我為此書寫序的事了。但序是寫給譯本讀者看的,在尚未看到整本譯稿之前,我是不可能先寫序的。信四十一上愛玲說譯文上半部打好后“稍加整理”,即可寄我了,但她并未這樣做。假如我有她一份《海上花》譯文全稿,即使后來她把自藏的那份丟失了也沒有關(guān)系,書照樣可以出版。但不知何故她從未把《海上花》首三十回或全書譯稿寄我,我所看到的也即是一般讀者所看到的張譯首二回及一篇簡序,見Chinese Middlebrow Fiction From the Ch’ing and Early Republican Eras(香港中文大學,一九八四)同《譯叢》一九八二年那期小說特大號。
為該期寫一篇“導言”的編者即愛玲信上提到的柳存仁教授。他原是北大中文系高材生,曾跟胡適之、周作人以及中國小說專家孫楷第先生讀過書??箲?zhàn)爆發(fā)后,不便北上,他即同先兄濟安、宋淇、張芝聯(lián)(光華校長張壽鏞之哲嗣,乃西洋史專家)一樣,都在上海光華大學借讀。該校一時讀書風氣之盛,可同北京名校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