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旁邊,在一片燒焦的土地上有許多墳墓,墓地周圍砌了一道許多處已經(jīng)壞了的低墻。將軍想:葬在這里的都是我們的軍人。他把長圍巾圍得緊緊的。從稍遠一點的地方看去,神父簡直就像一幅墨西哥版畫上那個大黑十字架一樣。事情很明顯,當初他們是怎樣被包圍的,已很清楚了。將軍心里琢磨著。他們一定是要竭盡全力跑過河上那座橋,全體士兵就是在那兒陣亡的。跑到這兒的那個軍官是什么人?根據(jù)表格弄不明白是誰擔任指揮官。
阿爾巴尼亞專家制訂了一個普通方案。遠處還有另外幾座墳墓,它們離村子非常近,墳前各有一個紅五星,將軍立刻就把它們認出來了。這是“烈士公墓”,當?shù)厝朔Q它們?yōu)橛螕絷爢T公墓。在這里埋葬的阿爾巴尼亞人中間,還葬著他那個國家的七名士兵。在那些帶有紅五星的小金屬牌上,字寫得很糟,士兵名字的字母錯誤很多。所有的人的死亡日期和民族都一樣。在一塊石板上刻了這樣一段話:1943年3月17日,在與“藍色營”的奮力交戰(zhàn)中,這些外國士兵同阿爾巴尼亞游擊隊并肩戰(zhàn)斗,英勇犧牲。
“又是藍色營?!睂④娨贿呍趬災怪虚g走著,一邊說,“我這是第二次跟蹤到Z上校的足跡了。根據(jù)名單提供的情況,在這個村里應該找到該營的兩個士兵?!?/p>
“我們應當打聽一下有關(guān)上校的情況。”神父說,“盡管1943年3月他還活著,但還是要打聽打聽?!?/p>
“不管怎么說,我們應當打聽一下?!?/p>
不知不覺中,幾個農(nóng)民來到墳地旁邊,填寫了開銷單據(jù)。然后又來了幾個穿著民族服裝的婦女。小孩子湊得比別人都近一些,搖晃著滿頭黃發(fā)的小腦袋,交頭接耳地說著什么。大家全都靜悄悄地看著墳地里挖掘遺骨的小隊的活動。
一位上了年歲、腰上背著木桶的婦女來到跟前。
“他們要把那幾位外國士兵的遺骨取走嗎?”這位婦女小聲問道。
“要取走。”人們嘁嘁喳喳地回答。
老太太沒把木桶從背上撂到地下,站在那兒,像其他人一樣看著。然后,她朝前邁了幾步,走到公用局的工人旁邊。
“請你們告訴將軍,不要把他們同其他人的遺骨鬧混了,我說孩子們。”老太太說,“我們理所應當?shù)乜捱^他們,跟哭我們自己的孩子一樣?!?/p>
將軍和神父望了望老太太,可她轉(zhuǎn)身走了。背上的木桶搖動了好長一會兒,直到她在通往村里的一條小道上消失。
農(nóng)民們一聲不響地站在墳地旁,似乎并不在場。他們目不轉(zhuǎn)睛地觀看挖墓尋找遺骨的人如何上上下下地忙碌著。天氣冷得很,為了御寒,他們豎起了衣領(lǐng),好像尋找什么東西沒找到似的。
“明天將在兩個墳地挖。”將軍說,“今天我們要找到‘藍色營’的兩名士兵和一名墜毀的飛行員?!?/p>
這位飛行員的事兒大家都曉得。墜毀的飛機的殘骸,現(xiàn)在還留在村那邊的平地上。飛行員是飛機附近的農(nóng)民親自埋葬的。除了一塊大石頭以外,沒留下任何痕跡。顯然,這塊石頭指明了被埋葬者頭部的位置。飛機變成了一堆生銹的廢鐵。一個農(nóng)民說,全部還有用處的零件,都被他們一點一點地卸光了。從戰(zhàn)爭期間取代油燈用來照明的一塊塊橡膠和輪胎,到他們干農(nóng)活需要的所有沉重的金屬零件,全給卸掉拿走了。
公用局的兩名工人立刻開始挖起來,小隊卻又回村里去了。
雨早已停了,但是村子的道路上卻留下了許多鐵車印和拖拉機履帶印,不少地方還積滿了雨水。遠遠近近的地方矗立著一些只剩下了一半的草垛;這些草垛被雨水淋得濕漉漉的。在一些柏樹中間,露出古老的教堂大鐘。從教堂后邊的一個地方,傳來了一臺拖拉機嘟嘟嘟的響聲。
他們在車上吃的午飯,然后到農(nóng)業(yè)社俱樂部喝了咖啡。俱樂部里煙霧繚繞,桌子上幾乎擺滿了東西。一臺小收音機開到了最大音量,農(nóng)民們抬高嗓門大聲談話??吹贸鰜恚麄兪瞧皆貐^(qū)人。頭發(fā)被太陽曬得脫了色,皮膚顯得又亮又紅潤。就連說話的腔調(diào)也與眾不同;這腔調(diào)最溫柔,最富有音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