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07年8月8日地點:云南大理采訪人:張原、曾窮石、覃慧寧、趙書彬
張原:王老師您好,很高興您能接受“海內(nèi)外學者論西南研究”的專訪,這個采訪也是這次“跨越邊界與范式—西南中國人類學的再思考”國際學術研討會的一個部分。對于我們這些同學而言,王老師作為學界的前輩,能有機會采訪您,給了我們一個向您學習的機會,通過這種交流,也非常有益于我們這些人類學專業(yè)的博士和碩士研究生進一步地去了解王老師的學術脈絡和思想。
這里我想先問一個問題,因為王老師現(xiàn)在是臺灣“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的研究員,我們感興趣的是,您當時為什么想著要去研究羌族?您對羌族歷史的關注是否與史語所對中國上古史或民族史的研究的關注有關?
王明珂:其實,我不是史語所民族研究那個傳統(tǒng)脈絡過來的,我原來讀的是上古史。在我要寫碩士論文的時候,我的指導老師管東貴先生跟我說羌族問題很值得研究,他曾寫過幾篇關于羌族的論文,于是我就選了“上古的姜、羌與氐羌研究”這樣的題目。然后我寫了一篇大概很糟糕的碩士論文,提出了一些問題。在論文中,我對傳統(tǒng)的說法都不太滿意,自己又給不出一個很好的答案。那個時候,我的老師跟我溝通了好幾次,他是很愛護我的,但到最后連重話都說了出來。他說,你的論文是可以通過,但是要出版的話,上面不要寫是誰指導的。當時我也是年輕氣盛,就說,好,我不會寫你的名字。我的論文當然還是通過了。我很感激管東貴先生,雖然他對我的碩士論文有意見,但后來我進史語所還是他幫忙推薦的。
張原:您當時做碩士論文的時候,是否已經(jīng)感覺到這種傳統(tǒng)的史學方法有些問題,或者是感到當時史學界的種種解釋有問題?
王明珂:對,我覺得傳統(tǒng)史學對于羌的認識有問題。那個時候,大概是在研究所的時期,當時可能也是為了趕時髦吧,大家都注重所謂的“科際整合”,所以我們也會讀一讀人類學的著作。雖然讀了一些書,我對人類學一知半解,但是這些閱讀仍讓我對一些歷史知識、概念感到有些質(zhì)疑。
張原:我記得您在史語所工作了一段時間后就到美國去進修了,那這其中的原因是否是因為您意識到歷史學的這些概念有問題,想要尋找一個解決的方法,或者還是有別的什么原因?
王明珂:我在史語所還是得到了很好的訓練。出國前在史語所的那三年,那真是像小學徒一樣,所有的演講都要去聽,又被逼著寫文章發(fā)表。但文章經(jīng)常沒能進入審查程序,就有一些資深的前輩來跟我講,你這個文章自己撤回去好了。所以那時我真的是非常困頓,后來我就到美國讀書。
張原:您到美國深造的時候還是偏向于考古學的學習嗎?我記得張光直老師那時候還在。
王明珂:我的指導教授是張光直,但我在美國主要學的不是考古。我在哈佛大學的時候,正好那幾年哈佛大學東亞系除了Robin Yates(葉慈)以外沒有人教唐代以前的中國歷史。另外,只有張光直教授在人類學系,他可以教一些商代史的課。所以我在東亞系幾乎沒有修什么課,修了日文,跟Robin Yates 教授修過西方有關中國古史研究的課,其他所有的課程幾乎都是在人類學系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