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醉拍欄桿看吳鉤,何人會我登臨意(2)

辛棄疾 作者:劉揚忠


辛棄疾詞集里可以比較確切地推斷為在江陰寫的新詞是這樣一首:

滿江紅·暮春

家住江南,又過了、清明寒食?;◤嚼?、一番風雨,一番狼藉。紅粉暗隨流水去,園林漸覺清陰密。算年年、落盡刺桐花,寒無力。

庭院靜,空相憶。無說處,閑愁極。怕流鶯乳燕,得知消息。尺素如今何處也,彩云依舊無蹤跡。謾教人、羞去上層樓,平蕪碧。

按字面理解,這首詞像是描寫一位少女傷春懷人之情的作品,但仔細品讀,可以發(fā)現(xiàn)它似是通過藝術(shù)象征的手法,寄寓作者的政治感情。清人陳廷焯《白雨齋詞話》說此詞:“可作無題,亦不定是綺語”。這是猜測它不一定是寫男女之情,而是另有寄托。鄧廣銘先生《稼軒詞編年箋注(增訂本)》于本篇編年說明中云:“其下之‘一番風雨,一番狼藉’,蓋即指符離之慘敗而言。”結(jié)合當時作者的心態(tài)和張浚北伐剛剛失敗的時局來看,這些推斷是很有道理的。

詞的上片著力鋪寫暮春花殘粉褪的狼藉景象,政治感情已暗含其中。首二句,交代自己由北入南,寄居江南,已過了兩個春天的經(jīng)歷。“又”字下得極切,光陰蹉跎而壯志未酬的悲慨已寄寓于此中。以下風狂雨猛、百卉凋零的暮春之景,既用以暗喻當時政治、軍事局勢,暗指抗戰(zhàn)“春光”已逝,同時也為下片專門抒發(fā)自己的怨情先做一番鋪墊。“算年年”二句,更是曲折地表達了作者美好愿望一次次落空的心情。

詞的下片,借助對深閨女子懷春之情的描寫,來寄寓自己政治上的孤憤。“庭院靜”者,政局萬馬齊喑,沒有事業(yè)發(fā)展的動靜可言。“空相憶”者,在此環(huán)境中,空盼好消息而不可得。“無說處”二句,進而傾訴自己政治上缺少知音的苦悶。“怕流鶯乳燕”二句,意思更為含蓄曲折:閨中人怕多嘴的鶯燕得知心事,正應合辛棄疾這個北方“歸正人”險惡的政治處境,是他在上孝宗皇帝書中所自陳的“臣孤危一身久矣……顧恐言未脫口而禍不旋踵”這樣一種畏禍心態(tài)的形象化展現(xiàn)。南宋朝廷對這位北方壯士的忌刻之深和投降派小人的讒言之多,于此可見一斑。閨中女子所日夜盼望的“尺素”,自然是喻指有關(guān)抗金大業(yè)的好消息。而女子所哀傷的春去不歸,顯然關(guān)合作者心中所想的時機空失,理想未能實現(xiàn)。詞的末二句,以景結(jié)情,以女子怕登高樓只見碧野不見情人,更深一層地表達了作者對國事的失望。由上面的分析可見,這首詞的主題是抒寫辛棄疾的愛國幽憤,但它與作者通常在抒發(fā)這類情感時習用的直抒胸臆和大發(fā)牢騷的做法有所不同,采取了曲喻的筆法,風格是含蓄柔婉的。

由上面這些詞作所反映的情況可見,辛棄疾與南宋朝廷之間的關(guān)系,真是如常言所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為辛棄疾始料所不及的是,南宋朝廷是一個極端腐朽、極端軟弱無能的賣國政權(quán),因而他雖然滿腔熱情地南歸于宋,傾其全力奮斗了大半輩子,卻未能實現(xiàn)其北伐中原、統(tǒng)一祖國的遠大政治理想。

以后的事實證明,辛棄疾想從南方打回山東、打回中原的夢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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