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杭州，好像總得去靈隱寺一趟，即使不進香，也跟著善男信女隨喜一番。不過，近年旅游業(yè)大盛，靈隱已成觀光重點，不分晨昏早晚，人山人海，擁擠的程度可比菜市場，讓人感到氣悶。

我第一次去靈隱是二十多年前，“文革”剛結(jié)束，砸毀的大殿還沒修復(fù)，只有外面一進天王殿，不勝凄涼之感。然而，卻幽靜，遠離市囂，可以凈化污染于紅塵的心思。飛來峰安安穩(wěn)穩(wěn)，守著一山蒼翠；摩崖造像個個氣定神閑，依山傍水，看著時光流轉(zhuǎn)。

徐霞客的《浙游日記》寫他到靈隱，因在深秋，山水清寂，十分愜意。先盤旋于飛來峰的石洞：“山間石爽，毫無聲聞之溷，若山洗其骨，而天洗其容者。余遍歷其下，復(fù)各捫其巔，洞頂靈石攢空，怪樹搏影，跨坐其上，不減群玉山頭也。”

我第一次看到的飛來峰，也是這個景象，盤旋其間，覺得可與山石親近，感受山巒的脈氣。過了十幾年，再去靈隱，就看到飛來峰上爬滿了成千上萬的徐霞客，有西裝革履者，有足登高跟鞋者，更多的是呼朋引伴的壯漢，尖叫笑鬧的孩童。父母手執(zhí)相機，慫恿兒女挪動屁股，穩(wěn)穩(wěn)坐在佛頭上；情侶手牽著手，環(huán)抱著佛像的軀體，擺出各種飛天的姿態(tài)，發(fā)揮革命浪漫主義的想像力。

徐霞客當(dāng)年爬完了飛來峰，下山涉澗，進了靈隱寺，見到“有一老僧，擁衲默坐中臺，仰受日精，久不一瞬?！侨?，獨此寺麗婦兩三群接踵而至，流香轉(zhuǎn)艷，與老僧之坐日忘空，同一奇遇矣。為徘徊久之”。這樣的景象，我沒見過，將來也不會再有了。

現(xiàn)在也有不少麗婦來進香，滿頭珠翠，滿身滿臂滿手的環(huán)鐲飾件，不但拜佛，連天王、韋陀也拜，然后還在殿外向上下四方一一拜禮。但是，見不到老僧了，見不到閉目合什的和尚，見不到超塵脫俗的大德，只見到幾個看守佛殿的年輕和尚，嘻嘻哈哈，擠眉弄眼，算是觀光勝地的必要點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