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shí)另一個(gè)也大搖其頭,道:“說什么‘一肩任之’,想長史不就是束手授命么?試問:以一朝廷五品命官,忽而引咎自裁,想這普天之下,與長史有些許新仇舊怨者,又當(dāng)囂囂而言者何?”
“這,已在所慮之中,”毛韜點(diǎn)點(diǎn)頭,苦苦一笑,道,“某自有了計(jì),必不致牽累諸君—可是諸君??!為官涉贓,而猶欲全一名節(jié),我等之貪婪,不可謂不大矣!”
這一席令其他三人半明白、半胡涂的商議便這樣結(jié)果了。毛韜隨即于次日在家宅中大設(shè)壇臺(tái),以酬神賜子為名,廣邀僧道,聚修法事,一連三日。外人不知,可是毛韜的用意卻昭著非?!肽撬颓嗌徎▉淼娜吮囟ㄒ苍诎抵懈Q看、偵伺著。
到了最后一天黃昏,毛韜也登壇釃酒,以示感念山川神明。有人也發(fā)現(xiàn):他公然摘除官帽,脫卸一身公服,換戴了幞頭,僅著常衣,才步下壇臺(tái)。此舉罕見,但是一片喧闐震耳的鑼鼓管弦之聲,淹沒了圍觀庶民的竊竊私語。
這是人們最后一次看見毛韜—這位長史從此消失了蹤跡,妻子、僚友依照他臨行之前的吩咐,四處傳言:毛韜感遇神通,一朝忽而辭官遠(yuǎn)去,應(yīng)該算是成就了一段仙緣。家人在當(dāng)年冬日,取當(dāng)?shù)厮缮贾模瑸橹贫绫」滓豢?,以衣帽入殮。就在來春,正?dāng)桃李間雜紅白之色滿山遍開之際,毛韜的遺腹子也平安順利地出生了。
與《神仙拾遺》、《神仙感遇傳》、《感通錄》堪稱齊名的《仙游雜編》中聲稱:毛韜“入野牙山,拂云去,不知所終”。而魏牟所撰《西瀼溪》詩小序則有相當(dāng)近似的筆墨:“長史毛公感青蓮意,入西瀼溪山,拂云而去,一洗塵垢?!逼渲卸嗔耸畮讉€(gè)字,似乎在暗示那報(bào)仇的女子之名就是“青蓮”,這一點(diǎn)有些牽強(qiáng),未必符實(shí)。至于“一洗塵垢”,似以為毛韜的下場是投江而死,則不無可信之處—因?yàn)榈拇_沒有人看見過這位長史大人橫陳于巫峽灘頭的尸體。
如果在這一層理解上回頭再讀《西瀼溪》詩,便可知在毛韜的去就生死之間,添子洞中的女子簡直是如影隨形,常相左右:
迢迢水出走長蛇,懷抱江村在野牙。一葉蘭舟龍洞府,數(shù)間茅屋野人家。冬來純綠松杉樹,春到間紅桃李花。山下青蓮遺故址,時(shí)時(shí)常有白云遮。
只不過在這一段期間,沒有人知道她就是十八年前投身環(huán)天觀修真的女道士—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