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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的《白鹿原》:陳忠實、王全安(4)

楊瀾訪談錄之超越 作者:楊瀾


楊瀾:但是自己要去收割自己種的那個麥子,重新去體會咱們這種祖輩跟土地這種關系,還是不一樣。

陳忠實:我們從這個畫面上看,這些在那兒割麥,都給人一種非常美的感覺。那個季節(jié)是農民一年中最忙活的季節(jié),是最苦累的時候。大太陽照著,麥子地里頭,那個溫度可能在四十到五十度,大汗淋漓,而且都要不停地割。麥黃一晌,蠶老一時,你不及時收割,晚上要刮一場風,或者下一場雨,一年的辛苦就完蛋了。人們集中了一年的精力,就在那大約十天的時間,全部釋放出來。其實我到青年時期也開始割麥,常常累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你不能停下手中的活。如果說稍微一停下手中的活兒,坐下來抽根煙,一根煙剛點著,還沒吸兩口,倒下就睡著了。

王全安:割麥確實不那么簡單,你看段奕宏他們練了好久了。段奕宏的那個手,那個鐮刀一下去,從哪兒過來,自己都不知道,接著來了兩下,我一看那個手都快劃了。小說《白鹿原》中,故事大多圍繞族長白嘉軒展開。他信奉傳統儒家思想,實踐“仁、義、禮、智、信”,終生都在維護白鹿村的鄉(xiāng)約。而在電影中,主角卻變成了原本的次要人物田小娥。她用美貌與身體挑戰(zhàn)封建禮法,與命運抗爭,也最終命喪于此。她與白鹿原上諸多男性之間的感情糾葛,也取代白嘉軒和鹿子霖之間的恩怨,成為了故事的主線。于是有人調侃,這部電影不應該叫“白鹿原”,而應叫作“白鹿原上的田小娥”。

楊瀾:您有沒有覺得是這部文學作品,把非常豐厚的歷史簡單化了?

王全安:沒錯。這種簡單,其實也是必然的。因為它要的是太迂回的東西,不是情節(jié)化的,不是情感化的東西,它是很難被影像再現出來的。比如說兩個家族,或者是兩個老漢之間那種斗爭,或是延伸出來的那個倫理,它不像情感線,那么有沖突。看電影的老百姓他直觀,他很不自覺地就會被那個有色彩的東西帶走。

楊瀾:稍微有點避重就輕,或者就揀那個相對比較直接能表達的。其實那塊無論是從它的情節(jié),它的解讀,還是它的表現上都有點難。

王全安:沒錯,而且有些設定也很困難。比如說,如果讓嘉軒這樣一個人物像小說那么豐滿的話,他是有前面的部分的。比如說七個女人,一直到種大煙,這么過來,這人物多了很多曲折,他就更結實。但是電影你要講七個女人怎么弄的,再講風水什么的,他不是很好懂,就是如果放到世界的一個范圍去看一個電影的時候,他反倒容易偏了。事實上,在小說《白鹿原》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田小娥是最早躍現的人物之一。陳忠實曾寫道:“在彰顯封建道德的無數女性榜樣名冊里,我首先感到的是最基本的作為女人本性所受到的摧殘,便產生一個純粹出于人性本能的叛逆者的人物。這個人物的故事尚無蹤影,田小娥的名字也沒有設定,但她就在這一瞬躍現在我的心里?!?/p>

楊瀾:其實陳先生在寫《白鹿原》的時候,在田小娥身上也是用情頗多的。最初要寫這么樣的一個人物,還是挺具有挑戰(zhàn)性的?

陳忠實:這個女性的寫作,也是面對著我們民族,那個大的歷史背景,因為中國女性直到辛亥革命、五四運動后才提出男女平等的話題。所以辛亥革命和五四運動,它要推翻的不僅是封建制度,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命題,提升中國女性在中國社會和中國家庭里的地位,這是一個非常新鮮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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