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個不茍言笑的家庭(2)

從不妥協(xié):法拉奇?zhèn)?/a> 作者:(意)克里斯蒂娜·德·斯特凡諾


在皮亞焦內(nèi)路的家中,也就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地方,大家都住在一起:父親母親,祖父祖母,還有沒嫁出去的姑姑們。在成年后,奧莉婭娜還記得家里的每個細枝末節(jié)。她把這里的一切都一一帶走了:在紐約的彩繪家具,在佛羅倫薩家中父母的床和玻璃書房,鄉(xiāng)下家中大廳擺放的桌子。從窗戶中,可以看到整座城市。首先是布魯內(nèi)萊斯基設(shè)計建造的大圓穹頂和喬托·迪·邦多納設(shè)計建造的鐘樓,然后,遠處是佛羅倫薩無數(shù)的房頂和橋梁。在一座房子中,有一張祖父的鞋匠桌,祖父用它給全家修鞋。奧莉婭娜經(jīng)常出神地望著祖父好幾個小時,并自愿地去幫他。她也學(xué)會了遠離自己的祖母賈科莫,祖母總是怒氣沖沖并且下手很重。奧莉婭娜把祖父安東尼奧的小房間視為自己的避難所:“爺爺十分慈祥,總是保護著我。在一個少有人微笑的家中,他總是面帶笑容?!?/p>

在奧莉婭娜之后,有兩個妹妹出生了。一九三二年,奈拉出生;一九三八年,保拉出生。很久后,在一九六四年,當(dāng)女孩們都成年了,家中又收養(yǎng)了一個孤兒——伊麗莎貝塔。因家中沒有男孩,愛德華多很快就把奧莉婭娜看作家中的男孩。“當(dāng)我出生的時候,爸爸十分失望,因為我不是男孩。后來,他就帶我去打獵?!彼趟鋼簦偸前阉龓г谧约旱纳磉?。當(dāng)野鳥從田野中成群飛過的時候,就代表到了打野鳥的季節(jié),父女兩人從黎明時分就開始埋伏在獵人的棚屋中。多年之后,奧莉婭娜還記得每個細節(jié)。清晨寒風(fēng)刺骨,兩人的眼睛盯著天空,連續(xù)不斷的低語仿佛風(fēng)的颯颯聲:“如果從左邊飛過來,那就是我的。如果從右邊飛過來,那就是你的。如果它們成群飛過來,那咱們倆就一塊兒開槍。一二,數(shù)到三的時候開槍?!薄昂玫模职?!”

愛德華多·法拉奇是一個少言寡語的男人,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都極其苛求。他把自己的長女培養(yǎng)成戰(zhàn)士一樣的女人,奧莉婭娜童年最生動具體的記憶就和這種艱辛有關(guān)。那年她十五歲,正和父親走在佛羅倫薩的街道上,突然兩個人被防空警報驚呆了。他們躲進了一座建筑物中。飛機的噪聲越來越大,大到震耳欲聾的程度。奧莉婭娜沒有勇氣去抱住父親,她躲在一個角落中,蜷縮成一團。當(dāng)飛機投下炸彈的時候,地板和墻壁都開始晃動。她啜泣起來。突然,她挨了一記耳光,這令她無法呼吸。女孩不要哭——父親一字一字地低聲說道。在之后的日子里,奧莉婭娜經(jīng)常談到這件事,覺得自己是從那之后,開始盡量避免在公眾面前哭泣的。通常在找到理由時,她還是會哭泣——“哭泣令人舒服,因為它可以驅(qū)散痛苦?!彼@樣說道——但是她很少在外人面前哭泣。

在她的人生中,另一個扮演重要角色的人是她的大伯布魯諾·法拉奇,家中所有的人都叫他“多腦人”。布魯諾是家中的知識分子,他所屬的世界和他父母的世界相距甚遠,他的世界是作家的世界。他同女作家吉安娜·曼奇尼結(jié)婚,吉安娜也是一名成功的記者:佛羅倫薩日報《民族報》文化版面的主編,還是《時代報》的總監(jiān)。大伯是奧莉婭娜的第一位,或許也是唯一的一位老師,在奧莉婭娜的一生中,她都會引述他的忠戒:“在記者這一職業(yè)中,一直回響著這樣一條鐵律:最重要的是,不要讓你的讀者感到厭煩!”

托斯卡經(jīng)常去他們家做清潔工,每次都帶著自己的女兒。吉安娜·曼奇尼坐在沙發(fā)上,手里翻著一本書,抽著香煙,香煙上安著一個黑色的長煙嘴。時不時地,她伸出帶著鉆戒的美麗手指,在裝滿都靈軟巧克力糖的玻璃點心盒中拿一粒糖果?!叭绻愀浅缘脑?,你就死定了!”每次她們倆進門前,托斯卡都這樣警告自己的女兒。后來,在一本書中,奧莉婭娜回憶道,當(dāng)看到自己的伯母慵懶地剝開手中的巧克力,而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仿佛自己不存在時,那是何等的屈辱。三十年之后,從奧莉婭娜口中還是能感到她對那份歧視、那份委屈的苦澀感。然而,她也必須承認,伯母確實十分美麗。當(dāng)她穿上衣服要出門的時候,奧莉婭娜注視著她,看著她戴上皮帽和毛領(lǐng)皮衣。吉安娜·曼奇尼的個子很高,也十分優(yōu)雅,有著精致的面容和總是精心涂妝的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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