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病了我就不得不妥協(xié),就得去認錯,只要我說了軟話她的病就好了大半。我逐漸懷疑她是故意在自己實施苦肉計,其實沒什么大病。
我把這個事情說給我的朋友,我說是不是我把我媽想得太壞了?她在和我裝?。克麄冋f完全可以理解,你媽媽是女強人,一輩子習(xí)慣了以自我為中心,習(xí)慣了被人關(guān)注,老了沒人關(guān)注了,就自己“肇事”。我覺得他們說得有道理,所以我一直相信我媽的身體和她的人一樣頑強,她說的病一般都“言過其實”。
有時候和她鬧別扭,我就讓自己試著想想如果哪天她不在了我會怎么樣。我明白,那將是一次巨大的顛覆,她的愛滲透到我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且是不由分說。從我早上起床時一杯加了蜂蜜的溫水,到晚上放在噴頭下的拖鞋……我都必須接受,沒權(quán)利也沒機會拒絕這種愛。如果哪一天她突然不在了,我是不是會變得寸步難行?她好像從來沒想過,所以才愛得肆無忌憚。
她那次生病的初始原因也是因為給我做飯。電視里教做一種餡餅,我隨意說一定好吃。她悄悄記住了,而且出乎意料地給我做好了。誰知道那幾天我事情特多,不回家吃飯也忘了打一電話,到家之后發(fā)現(xiàn)她連燈都沒開,餅做好了放在飯桌上。我一下意識到自己闖禍了,怠慢了她的愛!
我趕快讓她起來一起品嘗她的手藝,她冷冷地說:我飽了。連眼睛都沒睜開。我在外面忙了一天,有那么多不順的事情,到了家里還要挨冷臉,我越想越郁悶,沒吃飯就睡了。
半夜,我被摔玻璃的聲音驚醒,一看她扶著桌子,看著摔在地上的水杯不知所措。我馬上想到別又是苦肉計吧!但還是過去扶她,一扶才發(fā)現(xiàn)她半邊身體是軟的,不聽使喚。我當時就緊張了,不會是中風(fēng)吧?肯定因為晚上生我的氣引起的。我馬上打電話叫急救車去醫(yī)院。她用沒病的那一邊身體使勁推我,說,不去醫(yī)院,我就死在家里。
這種狠毒的話我早就耳熟能詳,都是她用來詛咒自己的。每當我沒有領(lǐng)受她的愛的時候,誤會她的意思的時候,讓她依從我的意愿的時候……都可能出現(xiàn)這樣的情景。她躺在擔(dān)架上還不依不饒地說:我死了就沒人嫌棄了。急救車的醫(yī)生很奇怪地看著我們。我明白,又得陪著她演一出“苦肉計”了。
從我媽那里我明白,兒女的孝順一定要兼顧“孝”和“順”,我最難做到也最傷她心的是不“順”。她始終想讓我自立、獨立,可是我獨立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她卻接受不了。她在培養(yǎng)我的同時,卻習(xí)慣“代理”我的生活、情感,這使我對她的“順”很難讓她滿意。
我媽到醫(yī)院打了一天點滴,原來不利索的身體就恢復(fù)了。醫(yī)生說可能是一時性的腦血管痙攣,或者是小栓塞,問題不大,老年人的常見病,以后可以到門診輸液治療,預(yù)防血栓的發(fā)生。我暗自得意:我就猜沒什么大問題吧?!這樣的話幸虧是醫(yī)生說的,我要是說她沒問題,她肯定覺得我不把她當回事。我慶幸?guī)メt(yī)院了,正好用醫(yī)生的話揭揭她的“苦肉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