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茉莉香片》在對張愛玲的研究中一直被忽視,因為它是一個異數(shù),它沒有從女性的視角被敘述被展開。
可是這個男孩子聶傳慶,究竟并不是十分令人討厭。他有著女性美的容顏,弱化了男孩身份帶給他的性別色彩。
他生活在一片衰敗的舊式花園里,唯一的網(wǎng)球場成了父親和繼母煮大煙,以及仆人們晾曬衣服的場所。父親和繼母吐出的煙氣,彌漫著他的神經(jīng),麻痹著他的肉體,雖覺得惡心,但竟無立錐之居,僅有的清凈些的樓下客廳,也動輒要被當(dāng)成大人們搓麻將的所在。
一百度的電燈泡照射出一百度的昏暗。在這生活留給他的依稀的記憶中,他記得自己年幼時便已離世的母親。他得知她母親在未嫁給父親之前,曾經(jīng)暗戀過一個情投意合的年輕人,正是他此時的國文老師言子夜。
對父親的厭棄,發(fā)源于父親對自己一味的褻瀆和中傷,于是他暗地里希望母親能活過來,重返二十幾年前,而且多一些勇氣決斷,以至于可以促成她同初戀之間的姻緣。
這樣,他就不會在父親和繼母的家中受這許多年的苦,他甚至就可以成為言子夜的孩子也說不定呢,于是他妒忌言子夜的女兒言丹朱。一個正值青春發(fā)育期的男孩子的形象被張愛玲刻畫得入木三分。
可以說,如果沒有對弟弟張子靜的“無能、懦弱”等人格問題根源的深層次理解,張愛玲決然塑造不出《茉莉香片》中聶傳慶的形象。
這是一個被沒落家族攫取了靈魂的精髓的男孩子,家庭毀了他,他卻一直無力反抗。最后,當(dāng)郁結(jié)在內(nèi)心的壓抑在言子夜的一番訓(xùn)斥后陡然爆發(fā)之際,他做出了驚人的、變態(tài)的舉動,他希望自己一直憎恨的言子夜的女兒言丹朱,能對自己有那么一點男女之情,這樣,他就可以絕對地掌控她、折磨她、擺布她。
可是丹朱畢竟還沒有這一層情感加之于聶傳慶身上,善良、單純的她只不過把他當(dāng)成一個女孩子,一個同性朋友看待。于是,對丹朱的嫉妒,加上丹朱對自己的性別不敏感所帶來的極大的羞辱,促使他失控地將這個女孩子拳打腳踢一番。可是事情能有個解決么?不會的。因為開學(xué)后,他還是會同丹朱見面,正如他還是會同一切人,以及這個世界見面一樣。
張子靜對于姐姐張愛玲的理解,是站在常規(guī)的、習(xí)慣性的大眾思維的角度去回憶一些事實,尋到她作品的一些形象的蛛絲馬跡。而張愛玲對弟弟的塑造,卻是純文學(xué)性質(zhì)的,是對一個苦悶中的男孩的心理問題的深入剖析和解讀?!盾岳蛳闫肥菑垚哿嵛膶W(xué)天才的深刻體現(xiàn),同時,也含有她對弟弟內(nèi)心痛苦的文藝化的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