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閔中軍的竭力催促下,我沒有再堅持,也就順勢——
盡管不是主動積極——持票進了大門。然后真的把票從門縫里遞了出來,讓閔中軍也隨后進來。
當我走過臺階,走進劇院前面的大廳時,才想起應該看一看那票上的排次座號。直到今天,我都記得那個座位:乙7排14號,大概靠近右側(cè)過道。對看戲來說,這無疑是個好位子。
我從右邊的門進去,并沒有直接走到7排14號的位置,而是站在最后一排靠近過道左邊的那個角上,在那兒心不在焉地佯看遠遠的舞臺上那場無產(chǎn)階級革命風格的《杜鵑山》演出。果不其然,演出已進行到倒數(shù)第二場的時段。
記得在那兒看了不一會兒,就看見王雅玲在她的座位上扭過身子,舉起左臂,向我招手。我依稀記得,當時她手臂在空中擺動的弧度很大,想叫我過去坐在她身邊。我能看見她旁邊的那個位子仍然空著。
見她這么招手,我馬上舉起雙手,不斷地在頭上方左右晃動,以示回應,那意思是說:不用了,我就在這里看,你看你的吧,就這樣!因為我害怕坐在她那些熟人旁邊,害怕被部隊里那些住在她家旁邊的家屬們注意。
不久,革命樣板戲結(jié)束了。場子里頓時一片嘩然,人聲鼎沸,秩序頃刻陷入了混亂。此時,我站在原地沒動,因為我一走開就有可能與王雅玲失散,彼此找不到對方。我想,既然被別人邀來看了一場戲,最起碼應該在離開之前打個照面,寒暄兩句才合乎情理,也算是一種基本的禮節(jié)。
一會兒,王雅玲夾在人群中笑瞇瞇地朝我走來。當她走到我跟前,我什么也沒有說。但我心里很是抱歉,因為我沒有和她坐在一起看樣板戲。然后我并肩與她一道走出放映大廳,來到寬敞的過廳里。
當我們走到通向大門的臺階時,她對我說(說得很快,聲音很小,也許是因為當時周圍有她的熟人,時間也不允許從容的緣故):
“毛喻原,你這個星期六晚上到我們家來吧?!边€沒等我反應過來,更不用說做出回答,她又接著說,“我們家住在8815師部,進大門往左拐,經(jīng)過禮堂,再上個坡就到了?!币苍S她還想說什么,但這時有人在叫她,大概是與她一起來看戲的鄰居。于是,她匆匆忙忙向我說了一聲“再見”,揮了一下手就跑進她的熟人堆離我而去。
說句實在話,她對我說的這些話,若按平時的聽力,我是不大可能聽清楚的。就像她第一次邀請我去看《賣花姑娘》時的情形一樣,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很弱,仿佛它們根本就沒有被當作話從她的口中說出來,而只是一連串模糊的音節(jié)在她的喉嚨里滾動,斷斷續(xù)續(xù)的。但令人驚訝的是,我竟然聽明白了她所說的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