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再見冬妮婭(3)

再見冬妮婭 作者:毛喻原


“有點兒?!睂嶋H上不是有點兒,而是真的給嚇了一跳,誰會想到一個夏天的中午,我們家的臥室里會突然冒出個王雅玲呢?我應著她的話隨便回了一句。

接著她說:“我問了閔中群才找到你們家的?!彼@然感覺到了我的迷惑,連忙解釋道,“是閔中群告訴我你們家住在米市巷33號,所以我就問路找來了。”閔中群也是我們班的女同學,在我們家搬來米市巷之前(我家是在我讀初三下半期時搬來米市巷的),她和我住張公橋附近的同一個院子,所以她知道我們新家的詳細地址。

見她仍站在那兒,我趕緊招呼她坐下,順便問道:“有啥事嗎?”

她回答說:“有事,我今天來主要是受鐘敏之托,幫她帶樣東西給你。”隨即,她從書包里掏出一張疊成了蝌蚪狀的紙條,一邊說,一邊遞給我。

我接過紙條打開。她坐在旁邊靜靜地看著我,盡管我不敢用眼睛與她對視,但我感覺得出來,此刻的她在笑,并且這笑里充滿了詭秘。

我讀紙條時,她突然起身對我說:“好了,你慢慢讀吧,我走了。”我趕緊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很有些不好意思地隨口應了一聲:“行,那就……”我的意思是想說“不送了”。只不過這“不送了”三個字沒有說出口。于是,她向外屋的門走去,一轉眼工夫就在我的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等她走后,我才認真把紙條上的內(nèi)容讀完了。好像條子上并沒有其他的意思,主要是關于學習的事情。鐘敏要我每個星期天到她家里去一趟,任務是幫她補習功課。我記得她的幾門功課除了語文還比較好以外,數(shù)理化都很差。而我當時在班上,除了是學生干部外,還是學習尖子。在那個年代,似乎學習好的班干部都有幫助同學的義不容辭的義務,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幫你沒商量”。這種方式,人們把它叫作“一幫一,一對紅”。紅就是好、進步、先進、上進的意思。

看了紙條后,只覺得這鐘敏的要求有點過,在我看來,幫助是可以的,作為一個學習委員也應該,在適當?shù)臅r間給予適當?shù)膸椭策h不是什么問題,但要我每個星期都到她家去輔導一次,這未免密度太大,負擔過重。只是當時關于這負擔過重的問題,我也沒有去多想,就那么閃了一下這個念頭而已。想得更多的倒是另外一個問題:為什么遞條子,她不親自給我,而要叫王雅玲轉交?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這個問題,我當時也沒有弄清楚。

以后,這樣的條子又被送過兩次,并且都是由王雅玲轉交的。在收到紙條后不久,我去過一次鐘敏的家,當然是在某個星期天。但去那兒后,我記得鐘敏并沒有提要補習數(shù)理化的事情,只記得反倒被她“開導”和勸告了一番。她叫我要認真重視語文課,反復給我講語文是如何如何重要。我記得她還專門給我推薦了《魯迅全集》,要我在課余時間一定抽空讀一讀,說魯迅的書值得一看。說實話,當時我對她的提議是不以為然的,因為當時我認為語文,或推而廣之的文學根本就沒什么用。也許是在之前受了大哥哥、大姐姐或有些大人們的影響,我始終堅信所謂“學好數(shù)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真理”,甚至認為學文科是沒出息、智商低下的表現(xiàn),對文科及學文科之人抱有一種睥睨之情,很有些瞧不起。那時,我崇拜的是科學家、工程師,認定他們才是做實事、真正對社會有用的人,能夠給人類添磚加瓦、遞水送油的人,而文科生全是些打雜的、跟班的、跑龍?zhí)椎模踔潦翘韥y子、攪渾水、惹麻煩的。他們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當時在我的心目中,的確認為文科是一項庸人亂世、生非添堵的“事業(yè)”,是一樁見不得人的下三爛勾當。我當時理解的文科主要是語文,應該承認這當然是一個非常狹隘、非常膚淺的理解。不過,這也難怪,因為那時我見識的文科優(yōu)秀的人,幾乎全都是地、富、反、壞、右,不管是科班出身的,還是自學成才的,不是被改造,就是被管教,全都是被勞動人民監(jiān)督和不齒的對象。而剩下的一些文科三流或末等小生,所干的不外就是些諸如秘書、政工、宣傳干事、工會科員、文件擬稿、墻報謄寫之類,最多頂死了不過是一個中學語文教師。呈現(xiàn)在我眼中的文科境況,的確讓我有太多的理由對它嗤之以鼻。過后細想,我當時對文科的這種認識純屬是一種誤解,不過,這已是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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