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姐姐、我的姨母杜氏改變了我的命運。同情我們父子境遇的她,把我抱回了自己家里撫養(yǎng)。姨母的兒子比我大幾個月,也在哺乳期。姨母就將我當做自己的兒子一樣喂奶、撫養(yǎng)。
父親續(xù)弦之后,才把我接回家。繼母蕭氏對我非常好,即便后來有了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道憐、道規(guī)之后,繼母對我依然視同己出、疼愛有加。
盡管出身卑微是我的不幸,但是我除了擁有生母外,還擁有把我當做親生子的姨母、繼母。一人而有三母,這是我的大幸!
父親給我取的乳名“寄奴”,據(jù)我的理解應該是“寄于籬下之人”之意。不過,繼母卻向我解釋說這是代表著“寄予厚望之人”。我自然是希望將來能像繼母所解釋的那樣,做出點兒什么事來。但至于我能做什么事,卻一直是令我困惑的。
自幼年起,家人、鄉(xiāng)人常常稱呼我以乳名,以至于人們以為我的名字就叫“劉寄奴”,而我的大名“劉裕”,反而知道的人不多。
一個人的地位是否得到提升,就是看自己的名字有多少人提及,以什么樣的方式提及。當人們對我的稱呼從“寄奴”變?yōu)椤皠⒃!睍r,證實了我的成長;當稱呼從“劉?!弊?yōu)椤皠⒌螺洝睍r,證實了我軍銜、官職的變化。而把自己從“劉寄奴”改變?yōu)椤皠⒃!?、再改變?yōu)椤皠⒌螺洝钡倪^程,卻花了許多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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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去世后家中的境況江河日下。還未成年,我就開始出去做各種活計養(yǎng)家。開山、疏通河道、修筑城墻等繁重而報酬相對豐厚的活計并不是每天都有,大多數(shù)日子里我都是編織些草鞋、草席出去販賣,這也漸漸成了我的主業(yè)。
大晉國有著極其嚴格的等級觀點,像我這樣的人屬于這個國家的最底層。人們常常用“販夫走卒”來代指下層平民,我其實就可算是半個販夫。農(nóng)夫還有半畝田可以耕種,走卒還有固定的月餉,我們卻什么都沒有。唯有的,就是上一輩人拼出來的幾間房。
記憶中的幼年,幾乎是在飽受欺凌中度過的。繼母乃是一弱女子,苦撐著家計,即便是受人欺負,也只能強忍著。又能如何呢?
盡管如此,我卻始終有股不安于現(xiàn)狀的情懷。在內(nèi)心深處,我始終是輝煌的大漢帝國皇族之后,我的身體里流淌著的楚元王劉交的血液。倘若生于治世,我這樣沒有士族身份的平民是完全沒有出頭之日的;身處亂世,難道不正是出人頭地的好時機嗎?
不過,這樣的想法也只不過是用來打發(fā)深夜的難以入眠而已。想得再多,也無法改變第二天一大早還得去趕早集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