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人漂洋過海來打中國,但他們的后勤補給不是靠裝了一船干糧或者一船白銀解決的,而是通過英格蘭銀行的匯票解決的。在整個19 世紀,廣東的行商都是通過英格蘭銀行的匯票與英國和英屬印度做生意。正如馬克思所指出,大資本家與小商小販的區(qū)別就在于,前者是通過信用而不是貨幣和現(xiàn)金做生意,這種信用的主要工具就是“貿(mào)易的憑證”—匯票。這就是說,早在鴉片戰(zhàn)爭之前,中國的行商貿(mào)易就被組織進了以倫敦為核心的國際信用體系。所以,通過英格蘭銀行的匯票,英國人就可以在廣東兌到白銀,并用白銀為軍需補給來打中國。英國人通過掌握的國際信用體系,舉全世界的錢(也包括中國的錢)打中國。結(jié)果就是:無論戰(zhàn)爭在哪里打,即使在中國打,英國人也是越打錢越多,而清王朝反而越打錢越少。清王朝打不下去的真正原因就在于此。
什么是行商制度?早在鴉片戰(zhàn)爭之前,歐洲貿(mào)易商與廣東的行商做生意,采取的便是“預付制度”,即歐洲商人不是直接在中國銷售商品,而是把商品交給清政府指定的行商,由后者代售,后者則為前者提供預付憑證,在銷售完成、雙方結(jié)賬之前,這種預付憑證就體現(xiàn)為“匯票”。
歐洲商人是這種“預付制度”的擁護者,因為這種預付制度是由清政府做擔保的,特別是在商品的行情不好時,歐洲商人格外希望把商品交由行商代售,隔年之后再憑借匯票兌現(xiàn),以連本帶利收回現(xiàn)金(當時,中英之間貿(mào)易的平均回款周期是三年)。
這樣,歐洲商人就把商品銷售的風險完全轉(zhuǎn)嫁給了由清政府進行資產(chǎn)擔保的廣東行商,而一旦出現(xiàn)歐洲商品滯銷或者賠本的情況,行商就會出現(xiàn)“商欠”,而這就體現(xiàn)為匯票的貶值,英國發(fā)動鴉片戰(zhàn)爭的根本理由實際上就是英國向清政府討要行商的“商欠”,即要求連本帶利地兌現(xiàn)匯票。
從這個意義上說,英國不是為了鴉片訴諸一戰(zhàn),而是為了維護英國匯票的本息、英國的金融霸權(quán)與清王朝訴諸一戰(zhàn)。
英國人為什么需要中國香港?因為人民幣是不能自由兌換的,但在香港,人民幣與港幣可以自由兌換,而港幣是自由兌換的貨幣。它是要在那里開個口子,讓中國的資金流進去,讓國外的熱錢流進去,它是要把香港搞成英國金融體系的重要一環(huán)。它這么做不是為了將來再打中國的時候,隨時可以在那里用港幣兌出人民幣用作軍需—當然這也不是不可能的。美國有個經(jīng)濟學家就說,中國人非常奇怪,為什么他們竟然允許美國艦隊在香港補給,難道他們不知道美國在香港補給是為了“保衛(wèi)臺灣”?這個道理的更深一層就是:既然香港是中國的一部分,為什么它的貨幣和金融政策還是獨立的,甚至是與中國對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