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的生活,自次年春天起,平淡中便泛起漣漪,因他們的兒子出世了。新生命的降臨,讓夫妻倆興奮不已。若言此生就此下去,王采玉平凡的生命中即便沒有斑斕,似乎并無陡峭的坎坷。錦衣玉食、珍饈美味,可能永不于她,可淡泊寧靜、盡享超然卻應(yīng)了她的心念。只嘆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王采玉生地不凡,命理也自是不俗,落得凡庸之地,可能為的即是沉淀超脫的因子。
愛子誕生幾個月后,因患了急癥未能及時救治而夭折,喪子之痛攪得夫妻倆徹夜難眠,心如刀割。禍不單行,是年秋,在曹家田一帶瘟疫橫行,許多人的生命就此走到終點(diǎn)。采玉之夫竺某亦未能逃過,于這年喪命。喪子之痛、喪夫之悲,同落年紀(jì)輕輕的采玉身上。似乎,這是上天的責(zé)罰,又仿若上天的“恩賜”。責(zé)罰,大抵是因了前世的債;“恩賜”,可說是今生的“情”。無需爭論到底是不幸還是幸運(yùn)落在王采玉的頭上,對彼時的她而言,悲痛是唯一的心境。
家庭的變故,已讓王采玉悲痛欲絕,而鄰人那所謂的“面相生得不好,既克夫又克子”的流言,則時刻吞噬著她僅有的生命氣息。生存,竟如此艱難?王采玉自認(rèn)十幾年的生命歷程中,尚未沾染任何傷天害理之事,卻緣何會有一等的報復(fù)落在自己頭上?紅塵依舊,歲月無情。年紀(jì)尚輕的王采玉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遁入空門?;蛟S,她未真的看破俗世,未真的想了卻凡塵,只是,那清凈之地,可慰藉受傷的靈魂罷了。
子夭夫亡的悲痛還未退去,父親王有則病逝的消息傳來。王采玉當(dāng)即回家奔喪,眼見慘淡的家境,她的心痛得更劇烈。已到中年的母親突然成了遺孀,而兩個胞弟又年紀(jì)幼小,尚不能擔(dān)起家務(wù),已成寡婦的王采玉,只能硬著頭皮身肩重?fù)?dān),在歲月的洗禮和苦痛的打磨下咬緊牙關(guān)。
落魄的家境,毫無家私的竺家,這一切在王采玉看來,形同枯槁一般。她想著離去,想著與母親、胞弟為伴,想著用一種新的方式繼續(xù)生活下去。
竺某在世時,因手中資本有限,所租種的田地不多,只能勉強(qiáng)糊口。此時,王采玉要照料母親、胞弟,自然需更多的收入才行。母親見不得女兒自己受累,便與其一同紡紗織布,繡花縫衣。為了增加收入,改善窘境,王采玉還曾到奉化江口周村的富家做傭人。“只是愿多出苦力增家用,卻不知寡婦門前是非多”,辛勞的王采玉,質(zhì)樸的王采玉,一心為家的王采玉,縱使心中純?nèi)?,也抵不過“三人成虎”,毀謗之聲不絕于耳,這讓采玉心中委屈。無奈之下,她只能回返家中,與母親相依偎。
浮萍般的王采玉,生來便無富貴之身,若言她清貧,清貧的也只是生活。她的生命中、靈魂里,駐足著激烈的渴望。那渴望,燃燒著無窮的憧憬、無盡的遐想。而那遐想,不是腦海中一現(xiàn)的曇花,而是真實(shí)的存在。
木魚青燈,帶著寧靜和安詳慢慢靠近著王采玉,只是她尚不知曉,沒有絲毫察覺之意。她只是要擺脫迷惑,抽離三途,跳升于凡塵之上。而就在這一刻,她的生命有了新的色調(di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