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一個人與一切人的價值標準
一
沈從文是被海內(nèi)外一些論者樹為“偉大的孤獨”的一位著名作家,就是說,他被認為是一直對主流事業(yè)采取疏離態(tài)度的矜持者。
這樣,記得從一九九九年第二期《縱橫》上讀到傅光明《沈從文和蕭乾:從師生到陌路》一文中對沈先生的某些描述,就覺得很令人驚異。例如:
沈從文……雖然做著文物講解員,可也一直巴望有機會出頭露面。他希望能得到表明自己政治上進步的機會……蕭乾清楚記得一九五七年反右時……沈從文揭露蕭乾早在三十年代就同美帝國主義勾結(jié)上了……
沈在一九七〇年九月二十三日致蕭乾信中談到他正在摸索新詩道路,他提到中國人民在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領(lǐng)導(dǎo)下,萬千民眾不斷努力,人間奇跡得以一一出現(xiàn),自己便在興奮中“寫了首《紅衛(wèi)星上天》的長詩,如有機會在另一時公開??上д漳壳靶蝿菡f來,我大致不會看到這首詩發(fā)表了。這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因為時代多偉大,個人實在小得可笑”。
那是一九七二年,蕭乾想通過在北京市委工作的一位青年朋友給沈從文一家解決住房上的困難。不想沈從文得知此事后,極為不高興,當即給蕭乾寫了封措辭嚴厲的信,指責他多管閑事。兩人偶然相遇,沈從文劈頭就是一句:你知不知道我正在申請入黨?
那已經(jīng)是八十年代了,楊振聲之子楊起先生為出版《楊振聲文集》,便去找沈從文寫序,不想沈從文那篇序?qū)懗鰜硎菍懙媒跖凶C明材料。
到了該刊物同年的第十一期,發(fā)表了對上文質(zhì)疑的蘇仲湘文:《也談沈從文與蕭乾之失和》。同時,此刊也發(fā)表了傅光明“致本刊編輯部的信”。仍堅持他的文中所提諸事是可靠的。
筆者按:沈翁、蕭公我所敬佩者也,上一代的是是非非非我輩敢于置喙者。問題是把絕對的疏離,即不合作態(tài)度變成價值標準,恐怕是后人的起哄即kitsch(這個詞下面還要再談)也。如以此為文學評判標準,留在內(nèi)地的作家大概誰也當不成排頭。筆者從不止一篇文章中讀到過沈翁在解放初期曾深為各種新氣象所感動,以至他老想?yún)⒓咏夥跑娮鲂麄魑乃嚬ぷ鳎@完全可以理解,也許不如此反而有損沈老的形象——一個有良知的知識分子,能夠?qū)颐褡宓奶旆馗踩魺o其事嗎?等到時過境遷以后,以新的海內(nèi)外kitsch為標準、制造新的典型、新的神話,是否有這等事情呢?不可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