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奎妮肯定也來過埃克賽特。她是不是從這里就直接到貝里克去了?她有親戚在那兒嗎?朋友呢?從來沒聽她提起過。有一次在車上廣播聽到一首歌,她哭了。是《鏗鏘玫瑰》。低沉的男音填滿車廂,又穩(wěn)又沉,讓她想起父親了,她在抽泣間說。他最近剛剛?cè)ナ馈?/p>
“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彼吐曊f。
“沒事的?!?/p>
“他是個好人?!?/p>
“那當(dāng)然。”
“你也會喜歡他的,弗萊先生?!?/p>
她給他講了一個父親的故事。小時候,父親會和他玩一個游戲,假裝她是透明的?!拔以谶@里!在這里!”她笑著說。而他則會一直低著頭,好像壓根看不見她一樣,還喊著,“快過來呀,奎妮,你在哪里?”
“很好玩呢,”她用手帕捏捏鼻尖,“我真想他?!?連她的悲傷都帶有一種濃縮的端莊。
車站咖啡室熱鬧非凡。哈羅德看著那些來度假的人帶著各自的行李箱和背包在桌椅間狹小的空間里談判,問自己奎妮是不是也曾在這里落腳。他想象著孤零零的她穿著那套過時的套裝,蒼白著臉,堅定地看著前方。
他真不該讓她就這樣離開的。
“勞駕,”一個溫柔的聲音傳來,“請問這個位子有人嗎?”
他搖搖頭,將思緒拉回現(xiàn)實。一個衣著光鮮的男人站在他左邊,指著他對面的椅子問道。哈羅德擦擦眼睛,又驚訝又羞愧地發(fā)現(xiàn)自己又落淚了。他告訴那人座位沒人,可以隨便坐。
那人一身時髦的套裝,深藍色襯衫,陪小小的珍珠鏈扣,身材消瘦,舉止端莊,一頭銀發(fā)梳得整整齊齊,連坐下都要仔細調(diào)整雙腳的位置,這樣褲子的折痕就可以和膝蓋對齊。他舉手到唇邊,以一種優(yōu)雅的姿勢托著頭,看起來正是哈羅德一直想成為的那種人;用莫琳的話說,就是出身優(yōu)越。也許他看得太專注了,侍應(yīng)上了一壺錫蘭紅茶(不加奶)和一碟茶餅之后,那位紳士就頗有感觸地發(fā)話了:
“道別總是不易,”他倒一杯茶,加了檸檬。
哈羅德解釋他正在走路去看望一個自己多年前辜負了的女性朋友,希望這不會是告別,而她可以活下來。說這話的時候他沒有直視那個紳士的眼睛,而是盯著桌上的茶餅。是那碟子的形狀,餅上的黃油已經(jīng)溶了,看起來像金色的糖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