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這本《花非花 夢非夢》,就體現(xiàn)出這一點。
我自己寫過一本品讀《紅樓夢》的書,我的著眼點,多是那些美好到令人心碎的人兒,黛玉、寶釵、湘云……再朝下,也不過到不怎么聰明輕靈、卻也富有激情的司棋。我像鳳姐一樣,不大拿正眼看趙姨娘、賈環(huán)等人的,這也不是勢利,王蒙曾說,《紅樓夢》里,每個人都能獲得曹公同情之理解,只有兩個人,永遠不能被他原諒,那就是趙姨娘母子,他懷疑,他們母子一定深刻地傷害了曹公最愛的人。
但曹公同時又是一個有良心的寫作者,這體現(xiàn)為,即使他最不喜歡的人,即使他沒給過他們一句好話,他依然能夠不由自主地以具體細節(jié)表現(xiàn)出,可恨之人的可憐之處。只不過,有心人才能發(fā)現(xiàn),而陳艷濤讀紅樓,因為不受“別人怎么說”所影響,即使最不討喜的賈環(huán),她也沒有拋棄他,她像一個教育家那樣,解讀出這個“壞孩子”的諸多心理暗疾。 賈環(huán)的母親趙姨娘,幾乎就是反面教育的集大成者。她的鄙俗見識和不良言行帶給賈環(huán)的,都是惡劣的影響。賈環(huán)和鶯兒玩,輸了錢吵起來,回到家被趙姨娘大罵 “誰叫你上高臺盤去了?下流沒臉的東西……”
賈環(huán)和鶯兒的爭執(zhí),其實不過是小孩子吵架,卻被趙姨娘解讀成賈環(huán)自找欺負,下流沒臉,這樣的言傳身教,只能讓賈環(huán)更委屈,也越來越自卑,越來越仇恨那些所謂“高臺盤”上的人。
第六十回,賈環(huán)向芳官要回來的不是薔薇硝,而是茉莉粉,趙姨娘挑唆他去找芳官等人算帳,賈環(huán)說:“遭遭兒調唆了我鬧去,鬧出了事來我捱了打罵,你一般也低了頭,這會子又調唆我和毛丫頭們去鬧,你不怕三姐姐,你敢去,我就服你?!?/p>
他孩子氣的話里,能讓我們清晰地看出趙姨娘的性格見識,也透露了很多信息:他不過是個孩子;他惹事多是由趙姨娘唆使而為;惹下事端之后要承擔的責罰,卻沒有人會幫他分擔。
這讓賈環(huán)不相信人和人之間有真誠的信任關系存在,彩云幾乎是掏心掏肺地對他好,卻常常引起他無端猜疑和妒恨,認定彩云和寶玉一定有曖昧關系。也正是因為敏感多疑,賈環(huán)輕易就抹殺了彩云的一往情深。假如好母親是一個孩子人生路上的第一桶金,那么壞母親就是他人生路上的第一個坎兒,陳艷濤又說,賈政昏聵、探春的無情,亦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而賈環(huán),從小所遭遇的,也都是鄙視輕蔑,冷漠和虛偽,他的環(huán)境里,面對的,幾乎都是人性中的丑惡。這和寶玉常常接觸的愛與美,那些詩意的優(yōu)美和感傷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