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寒假我開始實習,在一家影視公司做電影宣傳。我剛讀大學的時候,我爸把我托付給他電影局的一個朋友,我叫他蘇伯伯。第一次見到蘇伯伯時我嚇了一跳,差點兒涕淚橫流地喊“李安大師好”,可惜蘇伯伯除了一張闊臉像李大師,毫無其他相似之處,尤其他曾經(jīng)攻擊我的偶像阿莫多瓦,我從此常常在背后朝他翻白眼。
在藝術(shù)上,我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
蘇伯伯本來要安排我去一家國有制片公司實習,我兩年前去過那家公司,從經(jīng)理到員工,簡直每個人都把“國有”二字刻在了腦門上,我仿佛預見到自己在看報紙喝茶水的生活中老去,趕緊說我“怕苦怕累不想實習”推脫掉了。
蘇伯伯沒有表現(xiàn)出意外,可能在他眼里我本來就是個好吃懶做的人。他說“實習報告我?guī)湍汩_,去玩吧”,我就撒腿“去玩了”。
還沒等我從蘇伯伯家回到自己家,我爸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蘇伯伯告狀是一把好手,他跟我爸說我“還沒有做好長大成人的準備”,真委婉,可我爸還是聽出了我在這邊的表現(xiàn)大概不太讓人滿意,問我到底怎么想的。
我說我不想在一個穩(wěn)定而臃腫的體制里虛度一生。我想做一些真正有挑戰(zhàn)性的,白手起家的,不信任何人的提拔、只信我的努力的事。
雖然從小區(qū)門口到家門的路上北風呼嘯,我還是聽到了我爸在電話里的一聲嗤笑。
然后他迅速改口,說:“好,好,有出息。你去闖蕩闖蕩也好?!?/p>
心涼了一半。我如此認真地表明人生理想,卻連親爸都不相信我,何況外人。
我去了一家新注冊的小公司,做最苦最累的宣傳。工資還不夠付打車錢,但我喜歡。小公司的好處是包袱小,包括道德包袱和責任包袱,不需要給任何人或者什么社會價值觀以交代,只要給自己賺錢就好。我跟一個小成本電影的案子,當時電影剛剛殺青,準備春天上映,如果票房了得,公司就是業(yè)內(nèi)黑馬;如果票房慘敗,大家一起關(guān)門走人。所以全公司的壓力都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