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有一些什么東西是永恒存在的。但那絕對不是在地球上賴以寄生的任何生靈。包括人類。她買過一本《西藏度亡經(jīng)》,在失眠的夜晚閱讀。是優(yōu)美的詩篇。海拔四千七百一十八米的納木錯湖邊,連綿的念青唐古拉山脈在陽光照耀下白雪皚皚。湖邊觀望它的人,只是來了又去,死了又生。這樣喧囂熱鬧的人世,與它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一個男子在手機里發(fā)來一條短信,可以邀你一起去哲蚌寺嗎。語氣誠懇有禮。那么就一起吧。年輕男子濃眉白牙。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年齡,身份。一切。一個陌生人。他們默默地坐上開往郊外的中巴車。陽光非常劇烈。他說,我也想徒步墨脫,可以一起走。他給她一顆山楂糖,說,這是我賄賂你的,帶我一起走吧。他年輕的笑容像陽光一樣純真熱烈。
石頭階梯盤延而上。走得時間稍長,呼吸便有些吃力,但還是可以慢慢走到高處的大殿。大殿周圍的墻壁上繪滿古老的壁畫。她見到了她夢中的壁畫,陰暗殿堂里的大幅古老壁畫。需要打著手電才能夠看清楚,但光線又會加速它們的剝落。在暗中分辨,綠色染料是松石,紅色的是珊瑚,藍色的是青金石,金粉勾勒出佛的輪廓。舊得殘缺難辨,這樣端然大氣。細細地畫老虎,蓮花和佛陀。酥油燈沉寂地閃爍??諝饫镉谢覊m的味道,非常美。甚至連木門上都描繪著鈴蘭和山茶。
她在幽暗中,順著順時針的方向,一點一點地看過去。非常仔細,仿佛在查看她生命中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所有記憶。然后輕輕地掉下了眼淚。
陌生男子在一邊安靜地看著她。他說,你很難過嗎。她說,不。我非常高興。
[水仙]
很長很長時間之后。她夢見過那一個男子。夢見他托了人來,叫她去會他。她便跟著那領(lǐng)路的人去,似乎走到一處村莊,很像她童年時候暫住過的江南深山小村鎮(zhèn)。春節(jié)的時候在祠堂里有大戲來唱。但夢里所見的,只是一個舞臺。上面演些什么,記不清楚。只見到他在舞臺下面的人群里夾雜著看戲。
他背對著她,穿黑衣服。左手手臂受傷。沒有痊愈,雖然沒有言語,卻讓人感覺似乎依舊傷痛難忍。他始終是她喜歡著的樣子。沉默,隱晦。從來不告知他愛著的女子,他心里的所想。轉(zhuǎn)過身來看到她,也不說話,臉上似有笑意,又似乎只是漠然。然后斜穿過人群,準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