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最糟糕的事,但至少讓他留在了家里。他討厭這樣。他討厭每天早上在同樣的房間醒來,看見同樣的人,做些同樣的事。在這一切發(fā)生之前,他一直把家作為加油站。一個流動的爸爸,家只是他去往另一個地方的中轉(zhuǎn)站,為了一個模糊的目標(biāo)而工作。是什么驅(qū)動著他?不是錢;我們有錢。我們有一幢漂亮的房子,幾輛車,后院還有游泳池;好像沒有什么我們真正買不起的東西了。也不是為了升職——他有自己的公司。是比這些都重要的東西,但是究竟是什么,我說不清。就好像他生活在一種不變的渴望中;到達(dá)那兒,無論是哪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戰(zhàn)斗,以及再后來的戰(zhàn)斗,這場戰(zhàn)爭永無止境。所以他不停的工作再工作。他每次都要離開好幾周,去紐約、歐洲或日本,并在某個奇怪的鐘點回來,比如晚上九點,倒上一杯喝的,占據(jù)他的椅子以及有名無實的“一家之主”的頭銜。而且他總是有些精彩的故事要講。
“在名古屋,”某個這樣的晚上,他到家以后說,母親坐著她的椅子,父親坐著他的,而我坐在他腳邊的地板上,“我看到一個兩個腦袋的女人。我向你們發(fā)誓。一個美麗的雙頭日本女人,她非常優(yōu)雅非常美妙地作了茶道表演。你真地沒法說清哪個腦袋更漂亮。”
“根本不存在雙頭女人這種東西?!蔽艺f。
“真的嗎?”他說,用眼睛逼視著我,“這是十來歲就見多識廣的小先生說的,非常感謝你。我認(rèn)錯?!?/p>
“真的嗎?”我說,“兩個腦袋?”
“而且千真萬確是位女士,”他說,“實際上是個藝妓。她大部分時間都隱居著學(xué)習(xí)藝妓界復(fù)雜的傳統(tǒng),極少在公眾場合出現(xiàn)——這樣就能解釋你的懷疑了。我非常幸運,通過一連串生意朋友和政府門路得以進入深閨密室。當(dāng)然,我必須假裝完全不覺得她有什么古怪之處;假如我動一動眉毛,都會成為載入歷史的羞辱。我僅僅像其他人一樣接過我的茶,低聲說了一句‘ども’,就是日語謝謝的意思?!?/p>
他做的每件事都是無與倫比的。
在家時,他就失去了在外時的魔力而變得平凡起來。他會喝點兒小酒。他不會生氣,但是會消沉而失落,仿佛掉進了一個洞里。在家的第一個夜晚,他的眼睛如此明亮,絕對是在黑暗中放光,但是幾天以后,他的眼睛就變得疲倦不堪。他開始看起來像缺了點什么他獨有的元素,這讓他很難受。
所以他不是死亡的最佳候選人;這使得呆在家里甚至更糟糕。開始他試圖通過給世界上各個奇怪的地方的人打長途電話來改善情況,但是很快他就病得連這些都做不到了。他變成了一個人,只不過是個人,沒有工作的人,沒有故事可說的人,我意識到,一個我不認(rèn)識的人。 “你知道現(xiàn)在我想要什么嗎?”一天他對我說,對于一個據(jù)本奈特醫(yī)生說我可能很快就再也見不到的人來說,他看上去還不賴,“一杯水。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