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以后，敏還記得她第一次去人才市場的情形，有些細節(jié)像夢一樣讓她難以解釋。2004年2月的一個周日上午，敏已經(jīng)從佳榮電子廠辭職了，她去了人才市場，在那兒待了四個小時。敏很緊張。她什么都沒帶。她找工作的全部策略可以濃縮為四個字： 放低目標。她參加了五六個招聘文員的公司面試。文員要會打字，接聽電話，填寫表格，發(fā)送文件，接待來客，倒茶；文員是辦公室階級體系里等級最低的人。“你不能想找規(guī)格太高的公司，”敏后來說，“那樣會被拒絕，很快就失去信心?！?/p>

在奕東電子公司的攤位上，一個招聘員要看敏的簡歷。她從沒想過要準備一份簡歷。招聘的人讓她在一張申請表上填寫工作經(jīng)歷。她連筆都沒帶，于是那女人借給她一支筆。那個女人對著敏微笑?！拔乙膊恢?。她就對我笑。大概就是吧。”就這樣，敏后來會翻來覆去地回想這一天，試圖揭開這改變命運瞬間背后的謎。

那個女人讓敏去工廠再參加一輪面試，但是敏沒有去。那地方太遠了。但是在奕東電子總部，一個叫李朋杰的經(jīng)理在翻看報名表，他的目光停在敏的那份表格上。李朋杰注意到敏的字寫得很好。

按中國傳統(tǒng)看法，書法是一個人教養(yǎng)的標志。好的字跡體現(xiàn)出一個人良好的修養(yǎng)和文學(xué)造詣。書法也能暴露出一個人性格中的弱點。但是李朋杰心里想的比較實際： 他需要一個文員管理廠里設(shè)備的文件，而文件都是手寫的。在這個制造手機接口和背光燈的工廠里，書法這門古老的手藝最頂事。

李朋杰用手機給敏的表哥打電話——敏自己沒有手機。他讓敏來參加一個三小時的面試。

首先，電腦考試就弄砸了?！皠e的姑娘電腦懂的比你多，”李朋杰跟敏說。

他問敏都有哪些工作經(jīng)驗。

“我沒干過這個，”她說?！拔覜]有經(jīng)驗?！?/p>

然后他給她一份筆試卷子，她寫得不錯。李朋杰告訴敏，她被錄取了，他是敏的新上司。李朋杰讓敏把東西收拾一下，當天搬到廠里來。

這份工作來得太突然，敏根本不知道要說什么。但是當她離開李朋杰辦公室的時候，她忽然沖口而出：“那么多人都想要這份工，”她對新上司說?！盀槭裁茨氵x了我？我什么都不懂?！?/p>

“你很直，”他說，“而且你比其他人都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