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波駭人持久的瘋狂終于結束了,人類博大的知識寶庫中,只有幾小桶原版書、少得可憐的記憶者的手抄本幸存了下來,被收藏在修道院里。
如今,歷經了六個世紀的黑暗時期,修士們依然保存著《大事記》,研究、抄寫、再抄寫,然后耐心等待。最初在萊伯維茨時代,修士們希望——甚至預計有很大可能——到第四或第五代,人們可能會開始想要回他們的遺產。早期,修士們認為在舊文化完全被毀滅之時,人類無法在短短幾代時間就重新形成新的文化遺產。要想形成新的文化,就要集合立法者和先知的美德,匯集天才或瘋子的力量,通過一位摩西或一位獨裁者,或者某位無知而專橫的始祖。只有這樣,在那一切混沌未卜的黃昏與黎明間,人們才會獲取文化遺產,許多文化遺產都是這樣得來的。但這種新的“文化”生自黑暗,“蠢貨”的意思等同于“市民”,等同于“奴隸”。修士們靜待著。他們不在乎儲存的知識是否有用,其中很多內容如今已稱不上知識了,有時修士們研究起來,像山里不識字的野孩子讀起來一樣,完全無法理解。這些知識缺乏系統(tǒng)內涵,它的主題很久以前就消失了。不過,這種知識本身依然有一種符號結構,起碼能夠看出這些符號之間的相互作用。要想識別這個知識系統(tǒng)如何織就,至少要了解一些關于知識的基礎知識,直到某天或幾世紀后,一位集大成者出現(xiàn),這一切都會融會貫通。所以時間長短并不重要,《大事記》就在那里,他們被賦予責任保存它。即使黑暗在這世界上再多籠罩一千年,甚至一萬年,哪怕是生于那黑暗時代的他們,依然是受福之人萊伯維茨的運書者和記憶者。直到如今,每次他們要從修道院出發(fā)遠行,每位修道院成員——上至院長大人下至馬夫——都要隨身藏起一本書,如今常常是祈禱書,卷進鋪蓋里。
地下室被封鎖后,從里面取出的文件和遺物被悄悄收藏,一次一件,神不知鬼不覺地被院長收了起來。這些物件已然了無音信,大概是被鎖進了阿克思的書房。實際上,它們已經無影無蹤。在院長書房消失無蹤的東西,都不適合在公共場合討論,只適宜在安靜的走廊偷偷耳語。弗朗西斯修士偶爾會聽到一些這類耳語。最后,討論停止了,但又被一位新羅馬信使的到來所點燃。有一天晚上,那位信使與院長在餐廳低語討論。鄰桌的修士們聽到了只言片語,信使走后,低聲耳語又蔓延了數(shù)周才再次平息。
第二年,猶他州的弗朗西斯·杰勒德再次回到沙漠,又開始了隱居禁食。又一次,他回到修道院,虛弱而消瘦。不久阿克思院長就召喚他進去,院長想知道弗朗西斯還會不會宣稱他和天使見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