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是那邊的人啊?！崩项^子倚著拐棍沉著臉?！澳沁吺侨R伯維茨修道院嗎？”他指了指南邊遠(yuǎn)處的建筑群。

弗朗西斯修士禮貌地鞠了個躬，恭恭敬敬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在這破石堆里搗什么鬼？”

修士拾起一塊質(zhì)地像粉筆的石頭。理論上講，這個旅行者不太可能識字，但弗朗西斯還是決定試一試。因?yàn)槠矫竦姆窖约葲]有字母也沒有拼法，修士在一塊平坦的大石頭上寫下了拉丁文“苦修、獨(dú)處和緘默”，接著又用古老的英文在下面重寫了一遍。盡管弗朗西斯希望跟人說說話，但還是希望老頭子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而離開，留下他一個人安心守夜。

朝圣者看著這些字跡露出諷刺的笑容。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對宿命的憤恨?！昂摺尤贿€在寫這些老套的東西?！崩项^子說道。但他并沒有承認(rèn)自己是否理解這些字。朝圣者將拐棍放到一旁，又坐在了石頭上。他從沙地里撿回自己的面包和奶酪，抹抹干凈。弗朗西斯饑餓難忍地舔了舔嘴唇，艱難地扭開了頭。從大齋節(jié)首日①到現(xiàn)在，弗朗西斯只吃過仙人掌果實(shí)和一把炒玉米。在專職守夜期間，禁食禁欲的教規(guī)更加嚴(yán)格。

朝圣者留意到修士有些不自在，于是掰開面包和奶酪遞給他。

盡管弗朗西斯因?yàn)閿z水量不足而導(dǎo)致身體脫水，可一見到食物，口腔里一下子涌上了唾液。修士的視線牢牢地被這遞食物的手吸引而無法移開。宇宙剎那間收縮了，懸浮不定的宇宙中心就在這沾滿沙子的珍饈佳肴——黑面包和白奶酪里。饑餓的魔鬼驅(qū)使著修士的左腿肌肉，讓他的左腳抬起向前移動了半碼。接著右腿肌肉也被那魔鬼控制，修士抬起右腳放到了左腳前。接著那魔鬼竟然迫使修士活動右側(cè)胸肌和肱二頭肌，揮起手臂碰到朝圣者的手。修士的手指感覺到了食物，指尖甚至好像已經(jīng)在品嘗這美味。修士餓得半死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激起一陣戰(zhàn)栗。他合上雙眼，看到院長大人正揮舞牛鞭怒氣沖沖地逼視著他。每當(dāng)修士盡力想象三位一體②的形象時，上帝的面容常常被院長的面容取代，而且在弗朗西斯看來，那張臉總是布滿怒容。院長背后，一簇熊熊烈焰正在張牙舞爪。火焰中浮現(xiàn)受福之人萊伯維茨的雙眼。飽受垂死之痛的萊伯維茨正緊緊盯著接受禁食考驗(yàn)的門徒，痛苦地看著這只伸向奶酪的手。

①大齋節(jié)首日（Ash Wednesday），是基督教的教會年歷節(jié)期大齋期之始。大齋首日一定是禮拜三，因?yàn)橐d是在禮拜三被猶大出賣。大齋首日是根據(jù)復(fù)活節(jié)的日期前四十天（不計(jì)算主日），因此每年大齋首日的日期都不同。最早可以是二月四日，最遲是三月十日。

②三位一體（Holy Trinity）即圣父、圣子、圣靈——同一本體（本性），三種不同位格。

修士再一次不寒而栗?！澳Ч硗松?！”弗朗西斯向后一閃，甩開食物，不做任何警告地悄悄從袖子里滑出圣水，打開瓶蓋，灑向老頭。修士此刻被太陽曬恍惚了，在他眼里朝圣者就是魔鬼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