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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看到她在跳舞的人群中間時,安妮想道“這個婊子,她是誰?”汗水沖壞了化妝,身子緊緊地綁定在彈力化纖無吊帶胸罩里,腰間滑落一塊當作裙子的短短的布料,她覺得這個女孩就像晚間租用的娼妓。而且是廉價的那種!是的,在那雙裸露的大腿上方閃爍著的閃光片,在那雙迫使她的屁股高高翹起的特高跟靴子上,安妮看到的就是照片登在免費小報“附頁”上推出的那種女郎。
然而,就因為她那自以為是舞廳國王的討厭的鄰座,安妮失去控制,舞動雙臂,往前倒下,最后好不容易站定下來。從對面那個婊子做出的同樣的動作,她認出了那其實是她在鏡子里的影子。
認出了自己的模樣,她一聲尖叫。
她覺得好玩。
她平時不會表現(xiàn)出那么多的喜怒哀樂,她服下的大量酒精和抗抑郁劑使她見到什么都大笑。她向她的影子打了個默契的手勢,影子同樣回了個手勢,挺了挺胸,然后繼續(xù)快樂、瘋狂地跳舞。
高音喇叭發(fā)出濃重、模糊、震耳欲聾的噪音。強烈到這種程度,使夜游神們遭受到聲音、節(jié)奏洶涌澎湃的襲擊,就像泳者被壓碎在風暴巨浪之下。再者,他們是來宣泄、不是來欣賞音樂的。那些樂曲,他們不是用耳朵來聆聽,而是用腳,用他們的胸脯,用他們隨著打擊樂的脈沖噴血的心臟來感受的。
安妮兩眼緊盯著天花板上的球燈。她夜晚的太陽,她極為喜歡。變換無常的太陽。爆炸性的太陽。迅速轉(zhuǎn)動的太陽。雖然她是第一個賭咒發(fā)誓說再沒有比這種玻璃球更平常的東西了,那無非是它許多個小面反射出幾個聚光燈的光線而已,她卻只去有這種球燈的夜總會。森賽特大道上的這個紅與藍夜總會現(xiàn)在是她經(jīng)常來的地方,她鐘愛這個球燈,它最美妙,最大,它用它彩色的劍刺穿黑暗,照到最遠處的人和墻壁。在它下面,安妮可以手舞足蹈幾個小時。
“他會來嗎?”
她感到激動,停下片刻,為心中閃過的念頭驚奇:她在等候某個人。她啊!安妮,加利福尼亞最無情的女孩,現(xiàn)在居然在培養(yǎng)一見鐘情……驚人……絕對的新事物!自從她在攝影棚平臺上遇見戴維,她便認為,在洛杉磯還是有個小伙子值得向往,值得注意和期待。多大的變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