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記得自己說了些什么,或者努力說了些什么作為開場白。但是我感到肅然起敬。在我對面倚門而立的人,發(fā)出拘謹?shù)奈⑿?。她就是最初VAMP治療兒童白血病試驗中的一位幸存者。
她的地下室里進了水,沙發(fā)長了霉,所以我們站在門外樹蔭下的蚊帳里,外面嗡嗡飛著鹿虻和蚊子。這位被我稱為艾拉的女士,已經(jīng)整理好一大堆醫(yī)學記錄和照片供我閱覽。在她把這些遞給我的時候,我感到她的身體一陣顫抖,好像即便在今天,在她經(jīng)受折磨45年后的今天,這段記憶仍然栩栩如生地纏繞著她。
1964年6月,國家癌癥研究所開始使用VAMP療法大約18個月的時候,艾拉被診出患有白血病,她當時11歲。在被確診前的那些照片中,她留著劉海,戴著牙套,一幅典型的青春期小女孩的模樣。六個月后(化療開始后)的照片上,她變成了禿頭,由于貧血而臉色慘白,體重嚴重減輕,癱坐在輪椅上,無法行走。
艾拉接受了VAMP治療。(她在波士頓的腫瘤醫(yī)生聽說國家癌癥研究所的驚人成果,在并未實驗的情況下,相當大膽地選擇使用四種藥的組合試劑進行治療。)治療一開始像是一場災難,高劑量的長春新堿極其嚴重地損害了旁支神經(jīng),她的腿和手指永遠留下了被灼燒的感覺,強的松使她精神錯亂。這名意志堅強、精神狂亂的小女孩,只能在醫(yī)院的走廊里游蕩,晚上尖叫哀嚎,護士只好用繩子把她綁在床柱上。她被控制在床上,經(jīng)常蜷縮得像個胎兒那樣,肌肉日漸消瘦,神經(jīng)日益惡化。12歲那年,她開始對鎮(zhèn)痛用的嗎啡上癮。(她說,她以自己的堅定意志,通過“在戒毒的肌痙攣中不斷堅持”,實現(xiàn)了自我“戒毒”。)在那可怕的幾個月里,在苦苦等待下一次嗎啡的時候她狠咬自己,直到現(xiàn)在她的下嘴唇還有淤青。
但很明顯,她記得的最重要的事是死里逃生的感覺。她把那些記錄收回文件袋里,告訴我說:“我覺得自己好像是漏網(wǎng)之魚?!彼崎_了視線,好像在看一只想象中的蒼蠅,我看見她眼中噙滿了淚水。她曾在醫(yī)院病房見過的其他幾個白血病患兒,沒有一個幸存下來。”首先,我不知道為什么會得這個病,之后,我不知道為什么會被治愈。白血病就是那樣。它令你困惑,它改變你的人生?!蔽业哪X子里瞬間閃過科里巴亞木乃伊、阿托莎還有霍爾斯特德的年輕婦女等候乳房切除術(shù)的畫面。
法伯從沒見過艾拉,但他遇到過像她這樣的病人——VAMP的長期幸存者。1964年,艾拉開始化療的那一年,法伯得意地把這類病人的照片帶到華盛頓,展示給議會看——這是化療能治愈癌癥的活生生的證據(jù)。對他來說,道路已經(jīng)越來越清晰了。癌癥研究需要額外的助力——更豐富的資金、更多的研究、更大規(guī)模的宣傳,以及一條通往治愈的定向軌道。他在議會前的宣講因此有了一種近乎虔誠的、救世主般的熱情。一位觀察者回憶,在照片展示和他的證言之后,一切其他證據(jù)都“平淡無奇且沒有必要”了。現(xiàn)在,法伯準備從白血病王國一躍進入更加常見的實體癌癥世界。他寫道:“我們努力嘗試開發(fā)化療藥劑,以殺死無法用其他方法治療的癌,如乳腺瘤、卵巢癌、子宮癌、肺癌、腎癌、腸癌,還有高惡性腫瘤的皮膚癌癥,如黑色素瘤或者胎記瘤。”法伯知道,即使只治愈了成年人實體腫瘤中的一種,都會極大促進腫瘤學的變革。它將提供一條最堅實的證據(jù),證明這是一場可以打贏的戰(zhàn)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