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吳老顯心里雖有防備，當(dāng)時也不禁嚇得冷汗直冒。那張怪臉上全是鮮血，在月光底下更顯得詭異駭人，那鼻子那眼倒也和人一樣，可臉形太長，像驢又像馬，嘴里是白森森的獠牙。這東西被追得走投無路，張開兩條全是毛的長臂返身回?fù)?，吳老顯借著月光看出了它的面目，竟是只人立行走的老馬猴。馬猴是民間的說法，舊社會大人嚇唬小孩，總提這東西，說再不聽話，就讓老馬猴抓走吃了。實際上，這是近似山魈或是山猿的靈長類，下半截臉奇長無比，在猿猴中也屬罕見。

吳老顯萬沒想到，這馬猴已通人性，能夠披上衣服、裹上頭巾，扮成個婦人模樣在路上行走，心中又驚又奇，稍一愣神的工夫，那馬猴撲到面前了，吳老顯躲閃不及，身上被抓出了幾條口子，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煙袋鍋子掉在地上，急切間赤手空拳跟那猴妖撕扯到一處，不承想身后有口枯井，吳老顯一腳踏空，立時跌了下去。

菜園子荒廢之后，這枯井的井口被亂草擋住，吳老顯只盯著那個猴妖，沒留意菜園子里還有枯井，而這猴妖一直將枯井作為它的藏身之所，竟是有意將吳老顯引來，要把這個人推到枯井里摔死。

吳老顯掉下枯井，兩手可沒撒開，那猴妖也是掙脫不開，雙方你揪著我，我抓著你，翻著跟頭一同摔向井底。面臨生死關(guān)頭，吳老顯不得不豁出性命相拼，以往多少年來五更爬半夜練就的苦功，這時候發(fā)揮了作用，半空中使一個云里翻身，在下落的同時將那馬猴按到了身下，剛轉(zhuǎn)過身就落到井底了，“啪”的一聲悶響，那馬猴摔得骨頭碎裂，血肉橫飛。

枯井干了多年，石壁溜光，半點水也沒有，馬猴是大頭朝下落向井底，當(dāng)場把腦袋撞進了腔子。吳老顯落在馬猴的尸體上，勉強撿回條命，腿骨卻摔碎了，疼得昏死過去。等他醒轉(zhuǎn)過來，眼前漆黑無光，身上剛好帶了火折子，摸黑晃亮了，一看這井底下除了那猴妖的死尸，還死了一個老頭。剛才這個老頭的腦袋，跟從井上掉落的猴妖腦袋撞在一處，當(dāng)場撞開了花，腦漿子流了一地。

枯井底下還有不少小孩的骸骨，估計城里城外丟小孩的案子，全是這一人一猴所為，吳老顯從那老頭的死尸身上搜出一本破破爛爛的古書，井底下黑燈瞎火，他也沒有細(xì)看，順手揣到懷里，忍著腿骨碎裂的疼痛，兩手交替爬上枯井找人相助。出去翻開這本書一看，里面盡是古怪無比的妖法邪術(shù)，封面上沒有字，只畫著一朵白色的蓮花。吳老顯知道當(dāng)年白蓮教起兵造反，官府嚴(yán)拿各地會妖術(shù)邪法的人，那時此地出過魔古道，假借天書之名留下一卷記載妖術(shù)的奇書，魔古道被官府剿滅之后，這本奇書落在民間，讓一個耍猴的江湖藝人意外找到。這耍猴的以前就常做拐賣人口、偷墳挖墓的勾當(dāng)，驅(qū)使一只老馬猴到處偷拐小孩，偷來之后販賣到外地，他把沒賣出去的孩子，或是收為徒弟，或是掐死在枯井之中，然后埋尸菜園。案子雖然破了，吳老顯的腿也廢了，從此沒法再吃公門飯，便在西北角城隍廟前擺個攤子賣藥糖度日，當(dāng)時這丟小孩的案子算是破了。

郭師傅和丁卯知道吳老顯做過捕頭，還當(dāng)過踩訪隊的頭兒，這輩子破過無數(shù)大案，可也是直到這會兒，才聽他說起在李公祠菜園遇妖的事情，原來師叔兩條腿是那時候廢的。

李大愣更是聽得心服口服外帶佩服，連連給吳老顯倒酒：“師叔，那本記載魔古道妖法的奇書后來落到誰手里了？”

丁卯說：“此等妖術(shù)邪法留下也是禍害，師叔當(dāng)時您就該將它一把火燒了。”

吳老顯說：“是該燒了，要是當(dāng)初給燒了，我也就不用再跟你們念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