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馮正中詞除《鵲踏枝》《菩薩蠻》十數(shù)闋最煊赫外，如《醉花間》①之“高樹鵲銜巢，斜月明寒草”，余謂韋蘇州②之“流螢渡高閣”③、孟襄陽④之“疏雨滴梧桐”⑤不能過也。

注解：

①馮延巳《醉花間》

晴雪小園春未到，池邊梅自早。高樹鵲銜巢，斜月明寒草。　　山川風景好。自古金陵道。少年看卻老。相逢莫厭醉金杯，別離多，歡會少。

②韋蘇州：韋應物（737—792），京兆萬年（今陜西西安）人。少年時任俠負氣，十五歲成為唐玄宗的三衛(wèi)近侍，后因遭人輕視，入太學折節(jié)讀書。二十七歲出任洛陽丞，軍士中有倚恃宦官勢力專橫虐民的，被他撲打，治之以法，因此而被迫辭職。后來歷任滁州、江州、蘇州刺史，故世稱為韋蘇州。韋應物少年時的詩作剛健張揚，中晚年的作品則散淡沖和。他是中唐時期重要的詩人。

③韋應物《寺居獨夜寄崔主簿》

幽人寂無寐，木葉紛紛落。寒雨暗深更，流螢渡高閣。坐使青燈曉，還傷夏衣薄。寧知歲方晏，離居更蕭索。

④孟襄陽：孟浩然（689—740），襄陽人。年輕時隱居家鄉(xiāng)鹿門山，以詩歌自娛。后往長安，應進士試不第，隨后南下吳越，寄情山水。張九齡出鎮(zhèn)荊州，曾入其幕，三年后病疽死。孟浩然終身布衣，其詩作自然平淡，與王維并稱為“王孟”。

⑤《全唐詩》卷六收孟浩然詩句：“微云淡河漢，疏雨滴梧桐?！碧仆跏吭础睹虾迫患沸蛟疲骸昂迫粐L閑游秘省，秋月新霽，諸英聯(lián)詩。次當浩然云云。舉座嗟其清絕，不復為綴?！?o:p>

今譯：

馮延巳的詞除了《鵲踏枝》《菩薩蠻》等十幾首最為著名外，他的《醉花間》中“高樹鵲銜巢，斜月明寒草”一句也很好，我看韋應物的“流螢渡高閣”和孟浩然的“疏雨滴梧桐”都不能超過它。

點評：

馮延巳的詞多秾烈艷情，離愁染了別緒，凄凄慘慘戚戚，教人傷懷。這一闋《醉花間》自然不例外，但“高樹鵲銜巢，斜月明寒草”一句筆鋒陡轉(zhuǎn)，清幽淡然之氣撲面。一個婉約的人突然豪放起來，令人猝不及防，勝過了韋應物，黯淡了孟襄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