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這里多長時間了？女孩不記得了。她變得遲鈍、麻木了，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了。有一陣子她病了，連膽汁都吐出來了，疼得直哼哼。她感到父親把手放在她額頭上，不停地安慰她。她滿腦子都是弟弟，擋也擋不住。她從口袋里掏出鑰匙，發(fā)瘋似的親吻著，就好像在親吻弟弟那胖嘟嘟的小臉蛋和卷曲的頭發(fā)。

過去的幾天里已經(jīng)死了好幾個人，女孩一一看在眼里。她還看到男男女女被令人窒息的惡臭與悶熱逼瘋，被警察打倒并綁到擔(dān)架上，還有人心臟病發(fā)作，有人自殺，有人發(fā)高燒。女孩目睹了尸體被清理出去的情形。她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景象。母親變成了一個溫馴的小動物，也不說話，只默默地淌眼淚和不停地禱告。

一天清晨，揚(yáng)聲器傳出生硬的命令，讓他們帶好自己的物品到大門口集合。全場一片寂靜。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頭昏沉沉的，四肢酸軟無力，幾乎承載不了自己的體重。她幫著父親把母親攙扶起來，拿起他們的包裹，跟著人群慢慢向門口走去。女孩發(fā)現(xiàn)，每一個人都步履蹣跚，神情痛苦，小孩都跟老人似的，佝僂著背，耷拉著頭。女孩心想，這是要去哪里?。克雴柛赣H，但看到父親消瘦的臉緊繃著，他此刻是不會回答的。他們終于可以回家了嗎？結(jié)束了嗎？她能回家把弟弟放出來了嗎？

他們沿著狹窄的街道走著，警察不時地喝令大家動作快點(diǎn)。女孩看見陌生人從窗戶里、陽臺上、門口、人行道上盯著他們看。大多數(shù)人神色漠然，表情冷淡。他們袖手旁觀，一言不發(fā)。他們并不在意，女孩心想，他們根本不在意我們這樣的遭遇，不在意我們將被送往何方。有個男人還哈哈笑著朝他們指指點(diǎn)點(diǎn)。他懷里抱著一個小孩，小孩也在笑。為什么？女孩想，為什么呢？我們的樣子很可笑嗎，因?yàn)樯砩洗┲艉婧姘櫚桶偷囊路?？這是他們笑的理由嗎？什么東西這么好笑？他們怎么笑得出來？他們怎么會這么冷酷？她想朝他們吐唾沫，想沖他們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