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現(xiàn)在該說第三個不同型的詩人李白見《舊唐書》卷一百九十下《文苑下》;《新唐書》卷二百二《文藝中》了。白的詩,縱橫馳騁,若天馬行空,無跡可尋;若燕子追逐于水面之上,倏忽西東,不能羈系。有時極無理,像“白發(fā)三千丈”,有時又似極幼稚可笑,像“愿餐金光草,壽與天齊傾”《古風(fēng)》,但那都無害于他的詩的純美。他的詩如游絲,如落花,輕雋之極,卻不是言之無物;如飛鳥,如流星,自由之極,卻不是沒有軌轍;如俠少的狂歌,農(nóng)工的高唱,豪放之極,卻不是沒有腔調(diào)。他是蓄儲著過多的天才的。隨筆揮寫下來,便是晶光瑩然的珠玉。在音調(diào)的鏗鏘上,他似尤有特長。他的詩篇幾乎沒有一首不是“擲地作金石聲”的。尤其是他的長歌,幾乎個個字都如“大珠小珠落玉盤”,吟之使人口齒爽暢,若不可中止。
但他并不是遠于人間的。他仿佛是一個不省事的詩人,其實卻十分關(guān)心世事。他也寫出塞詩,他也作閨怨辭,但那些似都不是他的長處所在。他早年是一位“長安”的游俠少年,中年是一位行止不檢的酒的詩人,晚年是一位落魄不羈的真實的“醉翁”。相傳他是死于醉后的落水的。他從中年起便把少年的意氣都和酒精一同的蒸發(fā)于空中去了。他好神仙,他愛說長生上天等等的瘋話。那也大約都是有意識的醉后的狂吟罷。他的少年的意氣,便這樣的好像不結(jié)實于地上,而馳騁于天府之上。
他的詩是在飄逸以上的。有人說他的詩是“仙”的詩。但仙人,似決不會有他那末狂放。我們勉強的可以說,他的詩的風(fēng)格是豪邁聯(lián)合了清逸的。他是高適、岑參又加上了王維、孟浩然的。他恰好代表了這一個音樂的詩的奔放的黃金時代。在我們的文學(xué)史上,沒有第二個像開、天的萬流輻輳,不名一軌的時代,也沒有第二個像李白似的那末同樣的作風(fēng)的。他是不可模擬的!《李太白集》三十卷,清繆曰芑仿宋刻本;《分類補注李太白集》三十卷,楊齊賢、蕭士赟注,元刊本,明刊本,《四部叢刊》本;《李太白詩集注》三十六卷,清王琦注,乾隆刊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