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見過爸爸發(fā)這么大火，他的身體因為憤怒不停地顫抖著，他的眼睛猶如一潭烏黑的墨，一眼望不見底，令我不敢直視。我真想告訴他：“爸爸，你錯了！”就在昨天，我和薩利姆一道在市場上，聽了無線電廣播，尼赫魯總理談到分割計劃，也描繪了他們即將創(chuàng)造的新世界，完全置人民大眾的意愿于不顧。他們怎么能那樣做？他們拿出張地圖，毫無任何不舍地說：“這里是分界線，自己選擇你要在哪邊吧?！狈指顕寥缤袞|西，把一張粗糙的紙平鋪開來，穩(wěn)穩(wěn)地從中間剪開。唯一的區(qū)別在于，只要一刀切下去，不管再怎么縫補，這塊東西也不可能修復完整了。

爸爸將近一個月沒出過屋門了。他不曾看到躁動的人群、市場上彌漫的緊張氣氛，還有老人們圍在一起爭論不休的情景。去年，這里還發(fā)生過動亂和暴力沖突。不過后來漸漸得以平息，生活也暫時恢復了往日的正常秩序。然而自從分割計劃公布之日起，一切都變了。全國各地暴力事件頻頻發(fā)生，暴徒們燒毀民房、戮殺婦女兒童，各個政黨則忙于招募新兵相互廝殺，進一步壯大自己的勢力。印度就像爸爸一樣患上了不治之癥，正由里向外被疾病一口一口地吃掉。

跟醫(yī)生談到爸爸的狀況時，我的胃就開始劇痛，現(xiàn)在由于焦慮而幾近痙攣。我使勁閉上眼睛，咬緊牙關，強忍疼痛。心想爸爸怎么就感覺不到呢？一切都變了，所有的事情都已面目全非了。印度就要接受磨難的洗禮。我真想沖爸爸大喊：“我根本不關心什么印度，什么政客，什么貪婪的人或其他諸如此類的任何事情。我只在乎你！”可我不能那樣做。我默默地走到爸爸床前，緊緊抱住他，挨著他躺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他輕微的鼾聲，便輕輕松開他環(huán)繞在我身上的雙手?？粗咧械陌职?，他顯得那么安詳。

我始終把分裂計劃這一消息瞞著爸爸?？紤]到他的病情，我覺得這個消息會要了他的命。現(xiàn)在我明白：從許多方面來講，這一消息帶來的后果要比預想的嚴重許多。它會讓爸爸心碎欲絕的。

就在那一刻，我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該做什么。不管將來會發(fā)生什么，也不管別人說些什么，我都要保證我可憐的爸爸對外面世界發(fā)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即使大家做了最壞的打算，印度正面臨著一場巨變，就像一場空前的季風侵襲，一旦發(fā)生，一切都將隨之改變--這一切的一切對于爸爸來說都無關緊要。我發(fā)誓：爸爸臨終前不會知道任何真相。閉上雙眼時，他依舊會認為印度仍是他記憶中的那樣，永遠都保持那樣。就在那一刻，我決定撒謊！放松雙肩，我準備離開。

“比拉爾?！卑职值穆曇羲粏《统痢?/p>

“怎么了，爸爸？”

“我要的甜瓜呢？”

我轉(zhuǎn)身離開小屋，走向明亮的屋外，咸咸的淚水刺痛了我的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