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很確定。我被嚇住了，但并不驚訝。我想我看出她不會有好下場。意外死亡。倒也不一定是被殺，而是這一行的犧牲品。比如自殺?；蚴嵌酒芳泳凭珟淼谋瘎⌒允請?。其實(shí)據(jù)我所知，她既不酗酒，也不吸毒。我想我本以為她會自殺，但謀殺也不是沒有可能，對吧？可以讓她脫離這行。因?yàn)槲覠o法想象她一輩子這樣干下去。一旦中西部的純樸從她身上消失，她就會無法忍受。而我也看不出她能找到什么出路?！?/p>

“她是要退出。她告訴錢斯她想退出。”

“你確定那是事實(shí)？”

“對?！?/p>

“那他如何反應(yīng)？”

“他說由她自己決定?！?/p>

“就那么筒單？”

“顯然?！?/p>

“然后她被謀殺。有關(guān)聯(lián)嗎？”

“我想一定有。我想她有個男友，而這男友就是關(guān)鍵。我猜他是她要離開錢斯的原因，也是她被害的原因?！?/p>

“但你不知道他是誰?！?/p>

“對?！?/p>

“誰有線索嗎？”

“目前為止都沒有。”

“唔，我也愛莫能助。我不記得最后一次見到她是什么時候，也不記得她眼里閃過愛的光芒。不過，這倒合理。男人把她拉進(jìn)這行，大概也需要另一個男人把她帶出去?！?/p>

接著她便跟我講起她如何進(jìn)入這個行當(dāng)。我本來沒想問，但還是聽了全部經(jīng)過。

有回在蘇荷區(qū)一家西百老匯畫廊的開幕式上，有人把錢斯指給她看。他跟唐娜在一起，指出他的那人告訴瑪麗·盧說，他是皮條客。因被多灌了一兩杯廉價葡萄酒，她在酒精作用下走過去，向他自我介紹，說想寫一篇關(guān)于他的故事。

她其實(shí)還算不上作家。那時她和一名在華爾街從事某種高深莫測的工作的男人同居，住在西九十四街。男人已經(jīng)離婚，但仍和前妻藕斷絲連，他頑劣的孩子每個周末都過來，兩人關(guān)系發(fā)展也一直不順?，旣悺けR是自由編輯，有份兼差的校對工作，另外還在一家女性主義月刊登過兩篇文章。

錢斯和她約會，帶她共進(jìn)晚餐，完全改變了訪談的初衷。喝雞尾酒時她意識到自己想要和他上床。這種沖動與其說源自性欲，不如說是出于好奇。晚餐還沒吃完，他就提議要她別作表面文章，干脆寫點(diǎn)真的，由妓女的角度來看她們的實(shí)際生活。她顯然頗感興趣。他對她說，何不善用這種興趣？何不跟隨它的指引，何不試兩個月妓女的全套生涯，看看結(jié)果如何。

她把這提議當(dāng)成玩笑。飯后他送她回家，沒有任何挑逗，而且對她的性暗示裝聾作啞。其后一個星期，她無法把他的建議拋到腦后。她自己的生活似乎一無是處。她的戀情已經(jīng)枯竭，有時她想，自己還跟情人同居只是因?yàn)椴幌牖ㄥX另租公寓。她的事業(yè)停滯不前，毫無起色，掙的錢也入不敷出。

“還有書，”她說，“書突然變得極為重要。莫泊桑從停尸間弄來人肉品嘗，目的是要準(zhǔn)確描述它的味道。難道我就不能花一個月時間體驗(yàn)妓女生涯，好寫一本關(guān)于這一主題的好書？”

她接受錢斯的提議后，一切便被安排妥當(dāng)。錢斯幫她搬出西九十四街的公寓，把她安置在目前的住處。他帶她出游，展示她，和她上床。在床上，他指導(dǎo)她該怎樣做，她也覺得這是爽心快事。她體驗(yàn)過的男人在這方面都沉默寡言，只期望她領(lǐng)會他們的意圖。她說，就連嫖客也不會直接說出他們的要求。

前幾個星期她仍認(rèn)為自己只是為寫書搜集資料。每回嫖客走后，她都記些筆記，寫下自己感受。她還寫日記，把自己和她所做的事區(qū)分開來，新聞工作者的客觀身份對她而言就像唐娜的詩詞和弗蘭的大麻一樣。

當(dāng)她逐漸意識到賣身就是目的而非手段時，她幾乎精神崩潰。她以前從未想過自殺，但當(dāng)時整整一個星期她都在邊緣徘徊。最后她終于度過難關(guān)。妓女生涯并不表示她就得給自己貼上妓女標(biāo)簽。這不過是她生命中一個短暫的階段。書雖然只是她當(dāng)初進(jìn)入這行的借口，但也許有一天她真的會去寫書。所以沒關(guān)系，她每天過得很愉快，只是想到要永遠(yuǎn)過這種生活時才會感到心里不安。但那不會發(fā)生。等時機(jī)成熟，她會輕松脫身，就像她入行時那樣。

“這就是我能保持特別冷靜的原因，馬修。我不是妓女，我只是暫時扮演妓女的角色。你知道，這兩年的日子原本可能更糟?！?/p>

“我想是吧。”

“空閑很多，也有不少動物性滿足。我看了很多書，也去看電影，逛博物館，而且錢斯喜歡帶我聽音樂會。你知道瞎子摸象的故事？有人抓到尾巴以為大象像蛇，另一個摸到象身以為它像墻。”

“怎么？”

“我覺得錢斯就是大象，而跟著他的女孩都是瞎子。我們每人看到的都只是他的一面。”

“而且你們房中都有一些非洲雕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