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不久，大偵探找到了貓。我在走廊走來走去，挨家敲門。盡管是下雨的周六，仍不是人人都在家。頭三家人根本不知道金曾養(yǎng)過貓，更甭說它的下落了。

我敲開的第四家主人是艾麗絲·西姆金斯。她個頭矮小，五十多歲，講話小心謹(jǐn)慎，直到我提起金的小貓。

“噢，你是說黑豹，”她笑道，“你要找黑豹啊。你知道，我想到會有人來找它。進(jìn)來，好嗎？”

她領(lǐng)我坐上一張墊著軟墊的椅子，端來一杯咖啡，還為屋中家俱過多道歉。她告訴我說，她是個寡婦，從郊區(qū)一所房子搬進(jìn)這間小公寓，雖然她已經(jīng)扔掉很多東西，但還是留下太多家俱。

“這兒就像是障礙賽跑道，”她說，“倒也不是昨天才搬過來，我在這兒住了將近兩年，因?yàn)椴皇蔷o急的事，我就這么拖呀拖的。”

她是從鄰居那兒聽到金的死訊。第二天早上坐在辦公室的桌邊時，她想起金的小貓。誰會喂它？誰會照顧它？

“我一直忍到午餐時間，”她說，“因?yàn)槲矣X得總不能因?yàn)榕滦∝埗囵I一個小時就像瘋子一樣沖出辦公室。我喂好貓，把穢物盤清理干凈，為它換水，當(dāng)晚下班回家時又過去看它。顯然一直沒人過來照顧它。整晚我都在想著這個可憐的小東西。第二天早上去喂它時，決定暫時把它接過來同住?！彼⑿Φ溃八孟褚呀?jīng)適應(yīng)了。你說它會不會想她？”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它會不會想我，但我會想它。我從沒養(yǎng)過貓。幾年前我們有條狗，我沒想養(yǎng)狗，至少在城里不行，但養(yǎng)貓似乎并不麻煩。黑豹已經(jīng)剪了趾甲，所以不存在抓壞家俱的問題。不過我倒希望它抓壞一些，那會促使我丟掉部分家俱?！彼p聲笑起來，“我好像把她公寓里所有的貓糧都拿過來了。我可以統(tǒng)統(tǒng)轉(zhuǎn)交給你。黑豹不知躲哪兒去了，但我肯定會找到它的。”

我向她保證自己不是為貓而來，如果她愿意的話，大可留下黑豹。她頗驚訝，但顯然放下心來。但如果我不是為貓而來，那來干什么？我簡短解釋了我的身份。當(dāng)她還在整理思路時，我又問她如何進(jìn)入金的公寓的。

“噢，我有鑰匙。幾個月前我給了她我公寓的鑰匙。當(dāng)時我要出城，請她幫我給植物澆水，回來后不久，她把她的鑰匙也給了我。我想不起是為什么。要我代喂黑豹嗎？真的想不起來了。你介意我給它換個名字嗎？”

“什么？”

“我就是不喜歡它的名字，但又不知給它改名是否合適。我敢說它根本認(rèn)不出那名字，它只認(rèn)得電動開罐器的嗡嗡聲，宣布要開飯了?！彼πΓ霸娙税蕴貙戇^，每只貓都有個秘密名字，只有貓自己知道。所以我覺得不管叫它什么，其實(shí)都一樣?！?/p>

我把話題轉(zhuǎn)到金身上，問她和金有多熟。

“我不知道我們算不算朋友，”她說，“我們是鄰居，好鄰居。我留了她公寓的鑰匙，但不敢肯定我們算是朋友。”

“你知道她是妓女嗎？”

“我想我知道。起初我以為她是模特兒，她有那個本錢?！?/p>

“對?！?/p>

“但后來慢慢猜出她真正的職業(yè)。她從未提過，我想可能就因?yàn)樗恢辈辉柑岬阶约旱穆殬I(yè)，我才往別處想。而且還有一個黑人常來找她。不知怎么的，我覺得他是她的皮條客?！?/p>

“她有男朋友嗎，西姆金斯太太？”

“除了那個黑人嗎？”她想了一會兒，這時，一道黑影突然竄過地毯，躍上沙發(fā)，然后再一跳便不見了。“看到了吧？”她說，“它根本不像黑豹。我不知道它像什么，但一點(diǎn)都不像豹子。你問她有沒有男友是吧？”

“對?！?/p>

“我也在懷疑。她肯定有過秘密計劃，因?yàn)槲覀冏詈笠淮瘟奶鞎r她暗示過——她說要搬走，還說她的生活就要大大改善。我只當(dāng)那是癡人說夢?！?/p>

“為什么？”

“因?yàn)槲乙詾樗囊馑际且钠l客拋下一切奔向夕陽，從此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只不過她不肯明說，因?yàn)樗^對不會說出真相，告訴我她有一個皮條客，而她是個妓女。我知道拉皮條通常會跟手下女孩說，其它女孩全不重要，只等存夠錢他倆就可以遠(yuǎn)走高飛，到澳洲買個牧場好好過日子之類。”

我想到莫頓街的弗蘭·謝克特，她深信錢斯跟她前世有緣，未來無可限量。

“她打算離開她的皮條客?！蔽艺f。

“為了另一個男人？”

“我要查的正是這個?！?/p>

她從沒見過金跟哪個人特別要好，也沒注意去金公寓里的男人。不管怎樣，這類訪客很少晚上光臨，她解釋說，而她本人又是白天上班。

“我還以為那件毛皮外套是她自己買的呢，”她說，“她很得意，好像是什么人買給她的，但我覺得她不好意思說是自己掏錢買的才裝裝樣子。我敢打賭她確實(shí)有個男友。她炫耀那件毛皮外套的樣子很像，似乎那是某個男人給她的禮物，但她并沒明說?！?/p>

“因?yàn)樗麄兊年P(guān)系不能公開。”

“對。她很自豪有那件毛皮外套，還有那些珠寶。你說她想離開她的皮條客。她因?yàn)檫@個被殺的嗎？”

“我不知道?！?/p>

“我盡量不去想她已經(jīng)被殺，以及整個過程和原因。你看過一本叫《海底沉舟》的書嗎？”沒看過。“書里有個養(yǎng)兔場，處于半馴養(yǎng)半野生的狀態(tài)。那里食物供應(yīng)充足，因?yàn)槿祟惗ㄆ诹粝峦檬场Ｄ莾嚎梢运闶峭米犹焯?，只是養(yǎng)兔人目的是要設(shè)下陷阱，偶爾享用兔子大餐。生還的兔子從來不提這個陷阱，也不愿談到它們被殺的同伴。它們有條不成文規(guī)定，就是要假裝那個陷阱并不存在，而它們死去的同類也從未存在過。”她講話時一直看著旁邊，此時她望著我?！爸绬?？我覺得紐約人就像那些兔子。我們住在這兒，為的是這城提供的一切——文化，工作機(jī)會，如此等等。當(dāng)這座城市殺掉我們的朋友和鄰居時，我們都背過臉不看。哦，有一或兩天我們看這些消息，談?wù)撜務(wù)摚缓缶蛼佋谀X后。不這樣的話，我們就得做點(diǎn)什么，但我們做不了。否則我們就得搬家，但我們不想搬。我們就像那些兔子，是不是？”

我留下電話號碼，告訴她如果想到什么就打電話。她說好的。我乘電梯到大廳，可是到那里后我留在電梯里又回到十二樓。因?yàn)檎业胶谪埐⒉槐硎驹偾脦准议T就是浪費(fèi)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