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百萬種死法》要跟她的皮條客決裂(3)

八百萬種死法 作者:(美)勞倫斯·布洛克


他聳聳肩。“有的人寫什么都用印刷體,”他說,“這個家伙打電話預(yù)訂房間,事先付了現(xiàn)金。在這種情況下,我想我的人不會去挑剔簽名的問題?!?/p>

我的重點(diǎn)并不在此。我留意的是,那個瓊斯刻意避免留下筆跡樣本,這很有趣。我看著他用印刷體寫下的全名。我發(fā)現(xiàn)自己在想,查爾斯(Charles)前三個字母同錢斯(Chance)前三個字母相同。天知道那到底意味著什么?為何想方設(shè)法牽連自己的客戶?

我問他,我們的這位瓊斯在過去的幾個月是否光顧過這里?!斑@一年來都沒有,”他向我保證,“我們把以前顧客登記的名字按照字母順序輸進(jìn)了電腦,有一個警探查過這些信息。如果就那些的話——”

“其他還有多少顧客用大寫字母簽名?”

“我不知道?!?/p>

“可以查看一下過去兩三個月的登記卡嗎?”

“想找什么?”

“看看哪些人像這個家伙一樣用印刷體簽名?!?/p>

“噢,我看不可能,”他說,“你知道有多少卡得查嗎?我們旅館有六百三十五個間房,——先生”

“斯卡德?!?/p>

“斯卡德先生。一個月有一萬八千多張登記卡?!?/p>

“除非你們所有的客人都只住一晚?!?/p>

“平均每人三晚。即便如此,一個月也有六千多張登記卡,兩個月就是一萬兩千張。你知道要花多久才能看完一萬兩千張卡?”

“一個人一小時大概可以看幾千張,”我說,“因為他只需檢查簽名是否大寫。大約幾個鐘頭就夠了??梢晕襾?,也可以讓你的幾個職員來做。”

他搖搖頭。“這我無權(quán)決定,”他說,“真的不行。你是普通市民,不是警察。我雖然很想合作,不過我職權(quán)有限。如果警方正式提出要求的話——”

“我知道我是在請你幫忙?!?/p>

“如果這種忙我有權(quán)幫的話——”

“我知道這有點(diǎn)強(qiáng)人所難,”我繼續(xù)說,“占用你的時間,造成你的不便,我當(dāng)然是要花錢補(bǔ)償?shù)??!?/p>

要是在小一點(diǎn)的旅館,這應(yīng)該行得通,但在這兒,我是浪費(fèi)時間。我覺得他甚至都沒意識到我是在賄賂他。他反復(fù)說,如果警方下令的話,他很樂意幫忙。這回我沒再堅持。我問他是不是可以復(fù)印瓊斯的登記卡。

“噢,我們這兒就有復(fù)印機(jī),”他說,很高興終于幫得上忙,“請等一下?!?/p>

他拿了張復(fù)印件回來,我向他道謝,他問我還有別的事嗎,他的語氣顯示他認(rèn)為應(yīng)該沒有了。我說我想看看案發(fā)現(xiàn)場。

“可是警方已經(jīng)查過那兒了,”他說,“房間正在整修。地毯得換,你知道,墻也得重刷?!?/p>

“我還是想看看。”

“真的沒什么可看的。我想今天那兒該有工人。油漆工已經(jīng)走了,我想,不過地毯工人——”

“我不會礙事的。”

他把鑰匙給我,讓我自己上樓。我找到房間,慶幸自己的辦案能力如此之強(qiáng)。門上了鎖,地毯工看來是去吃午餐了,舊地毯已經(jīng)移開,新地毯鋪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部分還卷著待鋪。

我在那兒待了幾分鐘。正如經(jīng)理助理所說,房里真的沒什么可看,空空如也,既無家俱,又無金的半點(diǎn)痕跡。刷了新漆的墻壁閃閃發(fā)亮,浴室也光可鑒人。我像靈媒一樣四處走動,企圖用指尖獲得一些感應(yīng),但即便有感應(yīng)的話,我也沒能感受到。

窗口朝向市中心,視野被其它高大建筑切割成塊。在兩座建筑間的縫隙,我瞥見遠(yuǎn)處的世界貿(mào)易中心大樓。

她有時間眺望窗外嗎?殺死金之前或之后,瓊斯先生曾經(jīng)眺望過窗外嗎?

我乘地鐵到市中心?;疖囀切碌降哪桥噹麅?nèi)由黃、橘、褐搭配成悅目的圖案,但涂鴉人已經(jīng)把這些破壞無遺,所有的空間都布滿他們難以辨認(rèn)的訊息。

我沒看到有人抽煙。

我在西四街下車,往南再往西走到莫頓街,弗蘭·謝克特在此處一棟四層褐砂石建筑的頂樓上有間小公寓。我按了她的電鈴,透過對講機(jī)報上姓名,前廳的門嗡嗡作響地打開了。

樓梯間充滿各種味道——一樓的烤面包味,上去半層是貓味,頂樓明顯是大麻煙味。我在想,你可以通過樓梯間的異味描繪出一座大樓的概況。

弗蘭在門口等我。淡棕色的卷曲短發(fā)圍著一張圓圓的娃娃臉。她張著圓頭鼻子、嘴唇上翹,鼓鼓的兩頰就連花栗鼠都會羨慕不已。

她說:“嗨,我是弗蘭。你是馬修吧。我可以叫你馬修嗎?”我說當(dāng)然可以,于是她手搭上我的胳膊引我入房間。

屋里大麻味道更加濃郁。這所公寓是處工作室。房間很大,一面墻凹進(jìn)去構(gòu)成一個小廚房。家俱包括一張帆布躺椅,有靠枕的沙發(fā)椅。幾個塑料牛奶箱疊在一起,放書和衣服。還有一張大水床,上鋪假毛皮床罩。水床上方的墻面掛了一幅室內(nèi)場景的鑲框海報,壁爐里冒出一個火車頭。

我謝絕喝酒,接受了一罐健怡可樂,拿著坐在了靠枕沙發(fā)上,發(fā)現(xiàn)它坐上去比看起來舒服。她坐帆布躺椅,想來也是坐著比看著舒服。

“錢斯說你在辦金的案子,”她說,“他要我把你想知道的都跟你講?!?/p>

她的聲音有點(diǎn)像小女孩那樣上氣不接下氣,聽不出有多少是故意裝出來的。我問她和金交情如何。

“不太熟。我見過她幾次。有時候錢斯會一次帶兩個女孩共進(jìn)晚餐,或看表演。我想我大概每個人都見過。我只見過唐娜一次,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迷失在太空里。你見過她嗎?”我搖搖頭。“我喜歡桑妮。我不知道我們到底算不算是朋友,不過她是我唯一會打電話聊天的人,我每周打給她一、兩次,或是她打過來,你知道,我們可以聊聊?!?/p>

“但你從沒給金打過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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