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后,大家接著開會,輪流發(fā)言。人們說出自己的名字,說自己是酒鬼,并感謝演講者的敘述,就是他講的那些,他們稱之為人生故事。然后,他們說他們有多理解那個演講者,或回顧他們酗酒歲月的一些記憶片斷,或講述在努力過上一種清醒生活過程中所遇到的困難。一個比金·達基嫩大不了多少的女孩講起她與戀人之間的問題,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同性戀描述了某天在他的旅行社同一個顧客發(fā)生的沖突。那是一個有趣的故事,引來不少笑聲。
一個女人說道,“保持清醒最容易不過了。你只需不喝酒,參加聚會,并愿意改變你他媽的一生。”
輪到我時,我說:“我叫馬修。我無話可說?!?/p>
聚會十點結束?;丶衣飞?,我拐進阿姆斯特朗酒吧,坐了下來。他們對你說,要想戒酒,就遠離酒吧,但我在那兒很舒服,咖啡也不錯。如果我想喝酒,在哪兒都一樣。
我離開那兒時,早版的《新聞》報已出來了。我買了一份,回到自己的房間。還是沒有金·達基嫩那個皮條客的留言。我再次給他的聯絡處打電話,確認他已接到我的口信。我還留了一個口信,說有要事,請盡快跟我聯絡。
我沖了澡,穿上浴袍,開始讀報??戳藝鴥群蛧H新聞,但我向來無法真的將注意力集中在那上面。只有規(guī)模小點、離家近點的新聞才能吸引我。
有不少吸引我的新聞。兩個孩子在布朗克斯區(qū)將一個年輕女人猛地推到D線火車前。她臥倒在地,盡管司機把火車停下時已有六節(jié)車廂駛過,她卻毫發(fā)無損,逃過一劫。
在西街的哈得遜碼頭附近,一個妓女被殺了。新聞上說她是被刺死的。
科羅納一個房管局警察仍生命垂危。兩天前我曾讀到他是如何遭到兩個男人襲擊的,他們用幾節(jié)管子打他,還偷了他的槍。他有妻子和四個不滿十歲的孩子。
電話鈴還沒響。我并不認為它真的會響。我想不出錢斯有何理由回我電話,出于好奇嗎,或許他還記得貓的下場。①我本可以自稱警察——比起斯卡德警官、或斯卡德偵探來,斯卡德先生更容易被人忽視——但我不喜歡玩那種游戲,除非不得已。我希望人們早作決定,但不愿勉強他們。
所以,我必須去找他。倒也無妨,那會讓我有事可做。同時,我留的口信會把我的名字印在他的腦海里。
這個讓人難以捉摸的錢斯先生。你會認為他那拉皮條專用豪華轎車里有一部移動電話,還有吧臺,真皮內飾,粉紅色天鵝絨遮陽板。都是些高檔次的東西。
看完體育版后,我回到格林威治村被刺妓女的新聞上。故事很不完整。除了認定被害者大約25歲之外,他們沒登她的名字和任何相關信息。我打電話給《新聞》報,看他們是否知道死者的名字,但他們拒絕透露。我想,可能是家屬要求的。我打電話給第六警察分局,但埃迪·凱勒沒當班,我想不出第六警察分局還會有什么人能認識我。我掏出筆記本,覺得現在給她打電話或許太晚了,城里有一半女人是妓女,沒理由認為她就是在西區(qū)公路下被切成一片片的那個女人。我收起筆記本,十分鐘后,我又把它拿出來,撥了她的電話號碼。
我說:“金,我是馬修·斯卡德。我在想,我們見面之后,你是否碰巧跟你的朋友談過了?!?/p>
“沒有,我沒談。怎么了?”
“我原以為可以通過他的聯絡站和他取得聯系。我想他不會來找我,所以,明天我只能出去找他。你沒對他說過任何關于退出的話吧?”
“一個字都沒提?!?/p>
“很好。如果你比我先見到他,就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的樣子。如果他打電話讓你到某處見他,你就馬上給我打電話?!?/p>
“就是你給我的那個號碼嗎?”
“對。如果你聯絡到我,我就到你那兒如約行事。如果沒聯絡到,你就盡管去,一切照常?!?/p>
由于這個電話可能讓她不安,所以我多講了一會兒,安撫她,讓她平靜下來。至少我知道了她沒死在西街。至少我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了。
當然。我關燈上床,躺了許久,之后放棄努力,爬起來重看那份報紙。我有了一個想法,幾杯酒可以穩(wěn)定情緒,讓我入睡。我無法趕走這個念頭,但我能夠讓自己待在原地不動。凌晨四點時,我告訴自己算了吧,因為現在酒吧已經打烊了。第十一大道有一個通宵營業(yè)的酒吧,但好在我沒想起來。
我再次關燈上床,想著死去的妓女,房管局的警察,和那個地鐵列車在她上面駛過的女人,納悶為何會有人認為在這個城市保持清醒是個好主意,我?guī)е@個想法進入夢鄉(xiāng)。
3
我醒來時大約十點半,奇怪的是,六個小時的似睡非睡竟使我神清氣爽。沖完澡,刮完臉,作為早餐,我喝了咖啡,吃了面包卷,然后直奔圣保羅教堂。這回不是去地下室,而是去真正的教堂。我在長凳上坐了十分鐘左右,然后點燃了幾根蠟燭,往濟貧募捐箱里塞了五十美元。在第六大街的郵局,我買了兩百元匯票和一個印有郵票的信封。我把匯票寄給住在賽奧斯特的前妻。我試圖寫個便條附上,結果因太像道歉而作罷。錢寄得太少太晚,無需我告訴她這一點,她也知道。我把匯票疊在白紙里,就那樣寄給她了。
天色灰暗,有些陰冷,像是還要下雨。一陣寒風刮過,刺得臉上生疼。體育館前一個男人一邊詛咒著,一邊追被風刮跑的帽子,我不由自主地抬手拉低了帽檐。
我已快走到銀行了,才想到金的預付金所剩無幾,沒必要去開財務往來帳戶。于是,我回到旅館,預付了一半下月房租。此時,我只有一張百元大鈔未動了,索性換成十元和二十元小鈔。
我為何不把那一千元先都收下呢?我想起了我說的關于動力的話。好吧,我有一個動力。
我的信件如?!獛追輳V告,一封國會議員的拉票信。沒什么可看的。
沒有錢斯的回話。我想也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