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打更老頭兒責(zé)任心太強,太負責(zé)任。時值深夜,披著油脂麻花的軍大衣,踩著比他自己長出幾倍的身影,咳嗽還堅持弓著腰在工地上晃來晃去,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白元和彪子要避開他還需要等待時機。雖然他們執(zhí)行的是公司的任務(wù),但打更老頭兒問起還是無法解釋。你說你是居民他不讓走,你說你是公司的人,深更半夜干啥去?必然破壞這次行動的保密原則。終于,打更老頭兒走到高高的蒙著苫布的水泥堆的陰影里,不慌不忙地“嘩嘩”一會兒,又認真地抖落一番,咳嗽數(shù)聲,然后踱回更房去。
彪子和白元快速地進入黑暗地帶。
杜瘸子家只有兩間房,門口還有一間堆放雜物的小房子。正房原是20世紀70年代建筑的紅磚房,一溜幾十間。如今,左右的房子已被拆扒,只剩下他這兩間,兩側(cè)外墻豁牙露齒地殘留著拆扒的痕跡,四周滿地殘磚破瓦。
屋里點著蠟燭,燭光閃著昏黃色的溫馨。窗上安裝著鋼筋護欄,跳跳閃閃的燭光映透天藍色的窗簾,窗簾上是熊貓吃竹的圖案。彪子說:“干吧!”白元說:“等一會兒,我找根木棍把他的門頂住,要不,人一出來麻煩?!卑自襾硪粭l破門的邊框,頂住房門,彪子手中紅磚飛向窗口。一聲響亮,清脆刺耳,在深夜里驚心動魄,上達天庭。瘦月彎腰,星斗眨眼,瞬間逃進云層。“嘩啦啦”是砸碎玻璃的聲響,“撲通!”則是磚頭穿過玻璃被窗簾阻隔,掉在屋地上的聲響。隨后是無數(shù)的“嘩啦啦”、“撲通通”,還有磚頭飛進屋里砸壞家具發(fā)出的稀奇古怪的聲響。再隨后是一位老年婦女驚嚇昏迷又死而復(fù)生后的叫罵呼喊:“你們這是干啥呀?還讓不讓人活啦……缺八輩子德啦……老頭子,你上哪兒去啦……”
白元說:“喊啥喊,你們不搬家,我明天還砸!”他砸得興起,不但要砸壞所有的玻璃,還要把身邊所有能收集到的破爛一股腦兒丟進屋里,砸進屋里。他一邊砸一邊罵:“方大魔怔,我讓你壞!方大魔怔,我讓你壞!”砸得有節(jié)奏,罵的也有節(jié)奏,似乎砸的不是杜瘸子家,而是方大魔怔家。
正在他奮不顧身的時候,被人從身后猛地抱住,并迅速被人摁倒。一雙鐵鉗般的大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頸。他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只來得及喊了一聲:“彪子!”
彪子正用一根方木努力地搗向窗上的鋼筋。聽見喊聲,回身看時,白元像被老鷹抓住的小雞那樣被人壓在身下,脖子被人掐住。知道不好,扔掉方木,一手抓住那人的衣服,一手抓住那人的胳膊,企圖把他拽開,救出白元。
彪子力大無窮,但這個人似乎也不示弱。他把他拽起來,白元也被帶起來。他拽翻他,這人一翻身,又把白元摁到身下。直到這時,那人才開罵:“小兔崽子,欺人太甚,你們欺人太甚,想跑,沒門兒!”
白元已遭到幾記老拳,屋里的老太太叫罵著拼命地撞擊屋門。白元在那人身下奮力掙扎,大叫:“彪子,你傻呀!”彪子抄起身后的方木,他知道自己不傻,但這一刻他干出了天下最傻的事。方木掛著風(fēng)敲擊在那人頭上,發(fā)出一聲悶響。那人的廝打和叫罵聲戛然而止,身子一栽,軟綿綿倒在地上。白元從他的身下爬出來,說:“不好,快跑。”
事后,白元和彪子才知道,挨了一方木的那個人死了,他就是杜百山。老太太推開房門,從屋里跑出來,撲在老伴兒身上哭喊,心臟病發(fā)作,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