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3月朱光潛先生逝世一周年之際,馮先生同我談起朱先生。
他說:“朱先生是一位有充沛精力、意志堅強的學者,我對他很欽佩。解放后,他認真學習馬克思主義,花了很多心思,他獨立考慮問題,不受風向的影響。遇到疑難問題,總是反復思考,有時還把原文與其他各種譯文相對照。他的英、法、德語本來是很好的,但他在年紀很大的情況下還學習了俄語。與他相比,我感到慚愧。我本來是研究德國文學的,可是德國重要的文藝理論著作,如黑格爾的《美學》、愛克曼的《歌德談話錄》、萊辛的《拉奧孔》都是朱先生翻譯的?!?/p>
馮先生告訴我,他與朱先生相處最長的一段是抗戰(zhàn)勝利后,那時他從昆明回到北京,朱先生也從武漢大學回到北京,二人同住在北京大學中老胡同宿舍,時常見面。馮先生說:“朱先生不大議論別人,也很少講他自己。解放前他的思想比較右傾,那時我對他有些意見,說話時對他有所暗示,但我認為我們彼此的意見不相同,這并不影響我們的交往。一個人的思想和行動是受世界觀支配的,但這是一個復雜問題。有的人思想雖然右,但在做學問和道德修養(yǎng)方面是好的,態(tài)度是嚴肅認真的,就有可取之處。解放后朱先生通過不斷學習,努力改造,進步很大,給舊知識分子,也給年輕人做出了好的榜樣。”
馮先生最后說,蓋棺定論,對于朱先生這個人應該有一個全面的評價,他的優(yōu)點、他的缺點都可以放到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上來看待。解放前他那種右的言論也是本著他的良心講的,應該得到理解,解放后他努力學習馬克思主義也是真誠的。
馮先生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朱先生生前送與他的《朱光潛文集》,只見扉頁上寫著:“這三卷美學文集都是在馮至同志指導和糾正之下寫成的,特奉一套作紀念,一九八四年春時已八十有七初度矣光潛”。馮先生笑著說:“我對他哪有什么指導和糾正啊,他是太謙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