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位曾祖母之謎·真正的曾祖母，給了沈家苗族身份    

沈岐山有兩個兒子，一個叫沈宏富，一個叫沈宏芳。沈從文是他們兄弟倆共同的孫子！沈從文在《從文自傳》有一段話：

咸同之季，中國近代史極可注意之一頁，曾左胡彭所領(lǐng)帶的湘軍部隊中，筸軍有個相當?shù)奈恢谩＝y(tǒng)率筸軍轉(zhuǎn)戰(zhàn)各處的是一群青年將校，最著名的為田興恕。當時同伴數(shù)人，年在二十以內(nèi)，同時得到滿清提督銜的仿佛有四位，其中有一沈洪富，便是我的祖父。這青年軍官二十二歲左右時，便曾作過一度云南昭通鎮(zhèn)守使。同治二年又作過貴州總督，到后因創(chuàng)傷回到家中，終于便在家中死掉了。這青年軍官死去時，所留下的一分光榮與一分產(chǎn)業(yè)，使他后嗣在本地方占了一個優(yōu)越的地位。

這說的是沈龍朱的曾祖父沈宏富。但沈從文把這個名字寫成沈洪富。沈龍朱的曾祖父做過云南昭通鎮(zhèn)守使、貴州總督。這在鳳凰小城，應該是大官了。所以，沈家祖上顯赫過，這是沈從文引以為自豪的。

湘西漢族人很多，沈從文在很多年里就是以漢族人自居的。但是沈從文在晚年選擇了苗族。這有什么根據(jù)呢？

原來，沈從文有一個苗族奶奶。他身上苗族的血統(tǒng)由此而來。沈從文在談到自己的血統(tǒng)時說：有苗族，也有土家族。為什么呢？我的祖父沒有兒子。我的祖母呢，照習慣給叔祖父——叫沈洪芳——討了一個苗女人。生了兩個兒子，大的有點兒神經(jīng)病，就留到鄉(xiāng)下了，老二就是我的父親。真正的祖母，按當時習慣同苗人結(jié)婚是沒有社會地位的，后來就遠嫁出去了。

按習慣，我四歲就回到鄉(xiāng)下去了，看到竹樓，有一個墳說是我祖母的墳。后來我的母親，親自告訴我：這個是空的，假的，那個真正祖母已經(jīng)遠遠嫁走了，省得麻煩。按習慣，本地人看不起苗人。當?shù)厝肆R人，罵得最厲害就說：你是個苗雜種。但我沒辦法，我要接受啊！

（祖母）姓劉。姓劉也是假的，因為苗人不會姓劉的。這個我原來都不知道，后來我母親臨死以前把這些都告訴我們了，讓我們后來好知道。

（見《沈從文晚年口述》121—123頁，王亞蓉編，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年10月第一版）沈龍朱說：“我曾祖父娶一個苗族媳婦來，實際上就是要生個孩子。生完孩子，就把人家發(fā)配了，改嫁了。但還立個墳，算是孩子母親在這兒。其實，人并沒有死，是把人家賣出去了。利用苗族女子生了孩子，傳宗接代。這樣才有了我的祖父?？墒乾F(xiàn)在回過頭還要利用老祖母的身份，你看這個真是……”

雖然劉新華并不認可這個說法。但他的研究中，沈從文的叔祖父沈宏芳有兩房太太，一位姓劉，不是苗族，一位姓張，是苗族。我結(jié)合兩廂說法，編成下圖：

苗族祖母的姓氏，沈從文記述是“劉”，假的。而劉新華的考證是：沈宏芳第一任妻子姓劉，非苗族。第二任妻子姓張，苗族。沈從文的父親沈宗嗣是沈從文的叔祖父沈宏芳和苗女張氏所生的第二個孩子，過繼給了沈從文的祖父沈宏富。

張羅并完成這所有過繼手續(xù)的，是沈從文名義上的祖母、沈宏富的太太周氏。周氏在沈家有較高的地位。她在沈從文出生四個月后離開人世，時間是一九〇三年三四月間。沈從文回憶說：祖母死時我剛活到這世界上四個月。那時我頭上已經(jīng)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關(guān)于祖母的死，我仿佛還依稀記得我被誰抱著在一個白色人堆里轉(zhuǎn)動，隨后還被擱到一個桌子上去。我家中自從祖母死后十余年內(nèi)不曾死去一人，若不是我在兩歲以后做夢，這點影子便應當是那時唯一的記憶。

沈龍朱說：我們本來是漢族，但是，當?shù)艿苌蚧㈦r的女兒沈紅要考大學了，有人建議，少數(shù)民族有一定的優(yōu)惠。于是，沈紅需要一個少數(shù)民族的身份。沈紅要是苗族，那她父親沈虎雛就要是苗族，沈虎雛要是苗族，他的父親沈從文就該是苗族。于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沈從文做了苗族。因為他在苗族地區(qū)居住了三代以上，可以自己選擇民族身份。

沈龍朱現(xiàn)在填苗族的目的完全是為了下一代，他自嘲是“投機取巧了”。沈從文當苗族是因為孫女沈紅才當了苗族。一開始，沈龍朱一家還沒改，他說：“等到女兒沈帆要上中學，轉(zhuǎn)學，家里人商量，咱們也改吧。女兒一改，我也跟著改了。這完全是中國特色?！?/p>

不過，沈從文晚年做了苗族，對沈紅考學沒有帶來任何幫助。

沈龍朱說：“我們重新把自己定為苗族，也是對我們這位苗族曾祖母的一個最好的紀念。這位老祖母一直都無人知道她流落到哪里去了……”

苗族是比較純的。苗族是蚩尤的后裔，漢族是黃帝的后裔。蚩尤被黃帝打敗了，跑到西南角住下來。沈龍朱還跟苗族干部吳瑞芝學過幾句苗語。吳瑞芝是沈龍朱童年時代在云南時期就結(jié)識的鳳凰苗族老鄉(xiāng)，沈龍朱說：“吳叔叔還是游泳高手！”后來，吳瑞芝擔任過國家民族事務委員會副司長。

繼承了苗族身份的沈從文的孫女沈紅，北京大學畢業(yè)后在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從事研究工作。她做社會調(diào)查和扶貧工作，把目光集中在云貴邊境最偏僻的苗族地區(qū)，數(shù)度深入一線考察，她的事跡上了《中國青年報》。沈龍朱從執(zhí)著的侄女口中得知，苗族傳統(tǒng)上沒有形成自己的文字，湘西這邊的苗族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文字。而貴州那邊的苗族有文字，是教會里的洋教士用拼音發(fā)明的苗文，然后傳授下來的。

沈從文血脈的一支從苗族來，傳承了沈從文生命的沈紅又把這點溫愛帶回到苗族中去。這是一種命中注定的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