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與“勢”

就在漢哀帝忙著與男寵董賢卿卿我我甜甜蜜蜜的時候，王莽在做什么呢？

他洗盡鉛華，閉門謝客，低調(diào)地待在封地新都，一待就是三年。

這三年時間，王莽像普通百姓一樣安安靜靜地生活，低調(diào)、隱忍，既不卷進朝廷紛爭，也不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儼然一副與世無爭的退休老干部作風。但這只是表面。

此時的王莽剛剛四十歲出頭，正處于一個男人整體素質(zhì)的黃金時期，他不可能甘心就這么一直蟄伏下去。退，是為了更好地進。不然，這“退”就是名副其實的懦夫行徑，而王莽顯然不是懦夫。

古往今來，欲成就一番大業(yè)，必然離不開三樣東西：道、勢、術(shù)?！暗馈笔撬枷牒屠砟?，是境界和眼光，它屬于戰(zhàn)略的層面，決定著終極的高度?！靶g(shù)”是做事的策略和方法，是執(zhí)行力，是細節(jié)，它屬于戰(zhàn)術(shù)層面，決定著效率。而“勢”介于戰(zhàn)略和戰(zhàn)術(shù)之間，它很模糊，可以是地位、權(quán)力等硬實力，也可以是人氣、威望、名聲等軟實力?！靶g(shù)”和“勢”都是“道”的推進動力，好比火箭的推進劑。而“勢”又是“術(shù)”和“道”的催化劑。有“勢”，則“術(shù)”能事半功倍，“道”能有所憑恃。無“勢”，“術(shù)”寸步難行，“道”更是僅僅成了虛空的理論。

最佳的狀態(tài)，當然是這三者天衣無縫地結(jié)合。

明白這個道理之后，我們來看看王莽這三年到底做了些什么。

王莽的“道”，就是他所學的儒家思想。這三年，無繁忙俗務的糾纏，正是讀書悟道的好時光。王莽似乎回到了當年的學生時光，他把之前的儒學著作一本本拿出來，孜孜以求，反復研讀，以求從中找尋可以治世的良方。

當時，困擾西漢王朝的兩大危機是愈演愈烈的土地兼并和殘酷無情的蓄奴風氣。達官貴人們，都以兼并土地和購買積蓄大量奴隸為己任，甚至到了失控的地步。而在后來的王莽改制中，對上述兩點弊病的改革是重頭戲。

也許，正是在這三年的靜悟中，王莽從儒學中找到了解決問題的鑰匙，順手繪制好了日后的執(zhí)政藍圖。這一點至關(guān)重要，它是質(zhì)變。

由此，他從一個懵懂的政客，化身為一名政治家。因為，政客與政治家的本質(zhì)區(qū)別，就在于前者僅僅是個務實的現(xiàn)實主義者，而后者則擁有政治理想。

再說說王莽的“勢”。

王莽向來注重自己的名聲，這在少年時便初見端倪。為官之后，他更是咬定青山不放松，堅決不給自己身上留下任何污點。

他廉潔、簡樸、待人謙恭、公正不阿。這些品質(zhì)，為他賺取了豐厚的聲望。當然，你可以說這是他故意為之，是虛偽，是表演。沒錯，《漢書》上就是這么推測的，但也僅僅是推測。而且不要忘了，《漢書》是東漢朝的史官修的，而東漢的開國者劉秀是劉邦的子孫，是王莽的仇敵。所以，我不全信《漢書》，我信王莽——作為一個信奉儒學且年少貧寒的人，他這樣做完全可能是出于真誠?；蛘哒f，他認為，做官就該如此。

在封地的三年，王莽謹慎克己的日常行為，使他的名聲保持了之前的水準，而這期間發(fā)生的一件大事，則為他原本就良好的名聲錦上添花。

這件大事是：王莽的次子王獲，因為一時發(fā)怒，把府上的一個奴婢殺死了。這事兒很快傳播開來。

其實這原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只因為契合了當時的兩大社會矛盾之一——蓄奴之風愈演愈烈，而且王獲又是王莽的兒子，所以才引人關(guān)注。

按照當時的法律，奴隸等同于牛馬，奴隸的所有者是可以隨便處置奴隸的。所以，殺死個把奴婢，根本沒有必要償命。

但王莽卻告訴王獲：“你得抵命。”